麻子自然也听说了,他跪在地上,只口口声声强调,“庄亦海是假冒的,俺可是真的,少将军,论起辈来,我得管您叫老舅……” “我姥姥表姐家的小姑子往下数,八杆子打不着也算远亲?”庄少磊嗤笑一声,懒得跟他废话,同洛城一样,把全村人叫来,豪夺来的东西物归原主,被打伤过的,闹出人命的,都一一记下来,按东耀律法一笔一笔算账。 怕此间的父母官敷衍了事,庄少磊狠狠的震慑了一番才走。 第二日拔营行军,又有不少百姓拎着吃的来送行,感恩的话说了一箩筐,又送出二里地。 这么一来,少将军的美名越传越远,一路传到了上京城的宫里。 燕云晟负着手在大殿里踱步,眉头拧成疙瘩,“这个庄少磊到底怎么想的,他是行军打仗的将军,又不是领旨巡视的监察,管那些闲事,管得过来么他。动静闹大了,燕云恒不用派斥候,就知道他到哪了。再说了,他就不怕那些百姓里头混了燕云恒的人?万一行刺,他跑得了么?和大将军相比,他差远了。” 国师道,“趁庄少磊根基不稳,陛下还是想想,怎么把兵权拿过来,他不是大将军,成不了庄家军的魂,只有把兵权握在自己手里,这天下陛下才坐得稳当。” 燕云晟讽刺道,“当初国师怎么没给庄少磊吃颗毒丸,若是那样,现在还愁什么呢?” 国师淡淡瞟他一眼,“陛下不必跟贫道斗嘴皮子,陛下与贫道是一条船上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燕云晟默了半晌,“那就要看庄太后的了。” —— 庄少磊没想到,接下来的行程里,来找他的百姓越来越多,有些跟庄家完全没关系。庄少磊本不想管,但看着百姓们殷切的目光,又狠不下心来拒绝,就这么着,两天的路程,足足走了半个多月才到蜀州地界。 他选了一块好防守的坡地做营地,令将士们扎营。自己骑着马,带了几个随从,慢悠悠往蜀州城去,快到箭弩的射程里了,也没见城上有什么动静。庄少磊还要往前走,被几个随从拦住了。 “少将军,不可再往前,万一他们真的放箭,会有危险。” 庄少磊听了劝,打量着蜀州城门的设计,依山傍水,设计巧妙,城墙全是坚固的岩石,底下有护城河,唯一的通道是吊桥,易守难攻。 正看着,就见那吊桥缓缓落下来,几个随从立刻如临大敌,护着庄少磊要撤离。 庄少磊道,“慢着。” 众人定睛一看,蜀州城里只有一骑出来,那马背上坐的赫然就是燕云恒。 燕云恒策马过来,笑着打招呼,“都到门口了,不进去坐坐?” 庄少磊,“你果然没死。” ![]() “我要死了,这天下就真乱了。” “你以为现下没乱?宫里有位皇帝,民间还有一位广平帝,我不是朝廷封的将军,却能领数十万兵马。如今这局面,陛下怎么看?” 燕云恒笑了笑,“少将军如今颇有大将军的风范,一路走来,少将军忙坏了吧?也叫我好等。” “等我?” “等你多时了,没想到这会子才到。”燕云恒朝他拱手,“朕替天下百姓谢少将军。” “我不是为你。” “我知道,是为了庄家的名声。”燕云恒指了指四周,“我这地方如何?” “风景怡人。” “正好日头也不错,我带你走走转转?好好瞧一瞧蜀州城外的风景。” 随从忙阻止,“不可,少将军。” “怕什么,”燕云恒道,“我的人都在城里,城外你们人多。”说完,策马往远处去了。 随从还要劝,庄少磊手一抬,“皇上都不怕,我怕什么,都别跟着,否则军棍伺候。”喝了“驾,”策马追了上去。 368有了一点大将军的样子了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燕云恒松了缰绳,让马儿随意踱着步,他瞟一眼到了近处的身影,“我知道你会来。” “陛下这般笃定?” “庄家满门忠烈,没孬种。” 庄少磊望着远处,“臣有一事不明,望陛下解惑。” “这里无君无臣,只有你我,我们曾经也是兄弟。” “陛下也说是曾经,”庄少磊很是感慨的吁了口气,“曾经,我以为我们会一直是兄弟。” “若我没当皇帝,我们会一直是兄弟,皇帝,只能是孤家寡人。”燕云恒看着他,“你有何事不明?” “陛下认为庄家满门忠烈,为何还想方设法扳倒庄家?” “我以为这一路北上,你已经明白。” “我……”庄少磊脸色一变,“都是陛下……” 燕云恒点点头,“不瞒你,洛城里确实是我的安排。只是引荐了一下,没做旁的。一是想让你看看庄家在民间的影响,二是那时我还没回来,想阻你两日行程,没想到少将军的美名传得挺快,百姓们都找你主持公道去了,这一耽搁就延后了半个月,叫我好生等了一场。” 庄少磊道,“原来陛下忌讳的是庄家的影响。” “不该忌讳吗?”燕云恒道,“庄家不但手握兵权,名号在外头比皇亲国戚都好使。冒称皇帝国戚的是死罪,冒称庄家远亲,不但无人追查,还上赶子巴结,我曾提点过大将军,但大将军不以为然,说约束近亲便可,其他的管不了那么多,都是些小门小户,沾点光,讨点生计,不必太过苛刻。就因他的不过问,助长了这股歪风邪气,不晓得多少百姓遭了殃。” “但是你不该杀了大将军!”庄少磊大喝一声,突然拔剑,一个跟头翻下马,面色冰寒,“出招。” 燕云恒也下了马,但没拔剑,“你觉得是我杀了大将军?” “难道不是?”庄少磊不由分说,持剑相向。 论身手,庄少磊不是燕云恒的对手,但他们俩都曾师从大将军,熟悉彼此的招式,过了三五十招,仍是打个平手。 燕云恒拜过好几位师傅学武,他明明可以用旁的剑法轻而易举打败庄少磊,却没那么做,而是一直用庄家的剑法,与庄少磊过招。 又过了二十招,燕云恒瞅准机会,长剑上挑,胳膊肘用力一撞,庄少磊的剑被打飞,“咻”的一声钉在树上,摇晃不止。 庄少磊狠狠啐了一口,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红通通的,低吼一声,冲燕云恒冲过来。燕云恒把自己的剑也钉在树上,一手掌,一手拳,比式拳脚功夫。 起先两人还有招有式,后来就有些不讲章法了,是庄少磊带头不讲规矩的,他又抱又拽还上嘴咬,燕云恒没办法,从身后抱住他,困住他的双臂,结果庄少磊脑袋狠狠往后一磕,燕云恒往旁侧躲,一时没掌控好平衡,两人一同摔在地上,谁也不肯被对方压着,滚过来又滚过去,弄得一身灰头土脑的,这哪是皇帝和将军,分明像市井里的赖汉在打架。 最终还是燕云恒占了上风,一屁股坐在庄少磊身上,狠狠给了他一拳,庄少磊也不含糊,挨了一拳的同时,双手拽着燕云恒的铠甲,把人从头顶摔了出去,这一下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只不停的喘着气。 燕云恒落地并不重,他懒得起来,在地上挪了挪,与庄少磊并肩躺着。 “不错,长进了不少。” “可惜还是打不过你。” “你在军营的时间没我长,再练两年,就赶上我了。” “我后来虽不在军营了,在家也没少练。我爹以前常夸你,我不服气,回家后偷偷练,可还是你的手下败将。我比不上你,更比不上我兄长。” “大将军失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你,不让你待在军营,也是想护着你。他不想让你走他的老路。” “可我现在还是成了少将军。” “少将军也可以走出一条和大将军不一样的路。” 庄少磊侧脸,“什么意思?” 燕云恒看着他,“你这一路的所为,已经和大将军不一样了。” “别说那些,我只想替我爹报仇。” “那要找准仇人。” “我就问一句,我爹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要说一点关系没有,好像也不是,国师怕大将军会带兵投诚,所以害了大将军,栽赃在我头上。” “国师?”庄少磊撑着身子坐起来,“我爹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爹?” “因为大将军觉得国师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自打国师出现,发生太多事了么,连我都死掉了。” “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国师搞出来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国师是西泠王。” “……” 这个消息太过震憾,庄少磊张了张嘴,半天没吭声。 “……那,宫里那几位西泠美人……” “是帮国师打头阵的。” “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没有。”燕云恒道,“除非他们自己承认。” “我为什么要信你的话?” “大将军信我。” “我爹信你,你还不是想杀他。” 燕云恒也坐起来,摘了一根草在手里把玩着,“我皇父想过杀大将军,但那时边关不太平,他需要大将军领兵打仗。我皇兄想过杀大将军,但他深爱皇后,不想皇后恨他,迟迟没有动手。我想杀大将军,是为了太子,想给他一个清平的天下,也一直没下得去手。皇兄性子软,他说我心硬,可担起大任,遂把天下交与我,可我也心软,我对恩师下不了手。所以我把庄家贬为庶民,想让庄家的光芒随着时间慢慢消散,这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而且诸多变故,但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 庄少磊沉默许久,站起身来,“回去吧,他们该着急了。” 燕云恒扔了草,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这里的仗迟迟不开打,只怕国师会想后招,他不但是西泠王,也是西泠大巫士,很有些古怪,你要多加提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