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依旧望着窗外的她, 心里突然泛起丝丝不安 脑海里好像有道声音在说, 如果自己此刻下了马车, 没有陪她去上元寺, 他们之间会有一道永远也无法修缮的裂痕 正僵持之际, 她回了头 她看了门帘前拦着马车的侍卫一眼, 又看向男人“没关系, 师父先去照顾公主吧,她毕竟是您的未婚妻子。” 听到她的声音, 男人没由得松懈了几分 他点了点头: “你先回王府, 明日我再带你来祈福。” “佛祖面前不打诳语, 说好要背你上999台阶, 我定不会食言。” 说完, 他便匆匆下了马车, 跨上侍卫的马扬鞭疾驰而去 马蹄溅起尘土, 让她双眼有些酸胀 说要带她来祈福的是他出尔反尔的也是他 你凭什么说你不会食言? 佛祖脚下, 你早就变了卦 她自嘲一笑 原本她想, 来时, 她和他一同去祈福 走时, 她再和他一同去还愿 把他们之间的牵绊和尘缘, 当着满寺神佛一一斩断, 也算是有始有终 但现在看来, 或许这是天意他们之间只有诀别, 没有告别 没关系, 他不去, 她便自己去 她要给自己祈福, 祈求自己身体康健, 归途平安顺遂 决定好后, 她吩咐人套好马车,赶往上元寺 ![]() 城东, 上元寺 她独自一人来到佛堂前, 对着佛像双手合十, 虔诚叩拜 “信女西梁帝姬, 即将启程归国。”“愿佛祖保佑, 羽裳身体康健,此行一路平安, 早日见到母亲和家人。” 许下愿望后, 她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恍恍惚惚中, 她仿佛听见一句佛偈一一 “一切为如法, 如梦幻泡影。” 回过神, 大殿中只她一人 暖黄的烛光里, 诸佛神像面带微笑, 慈祥又庄严 她随即躬身再拜: “多谢佛祖教诲, 信女定当谨记。”回到王府, 已是夜幕 男人不见人影, 大抵还在公主府守着 诺大的梅院, 一室冷清 子时便要离开, 她没有睡意, 清理着屋子里属于自己的最后痕迹 她作的画稿, 烧掉 她写的诗文, 烧掉 她绣的手帕、香囊、绣扇通通烧掉 房间里剩下的东西丢的丢, 埋的埋, 沉塘的沉塘慢慢的, 整间屋子一点点被清空 她的心, 也一点点被清空 干干净净, 无牵无挂 亥时一刻 她在书案前点燃三注清香 随后她来到院中, 看着满院在月光下摇曳的夕颜花, 夜风一吹便凋零落地 她走过去, 将一朵朵残花捡了起来, 没留下一片花瓣 落红满地花凋零, 花落人消两不知一注香燃尽 她脱掉了郡主的服饰, 摘下代表着郡主身份的玉牌 看着玉牌上陈旧的修补裂痕, 她扯了扯嘴角 这些年无论自己撒上多少金粉修饰, 也无法遮掩这道裂痕 既然覆水难收, 碎玉也不必圆 她拿着玉牌, 沿着修补的缝隙,用力一掰 “——啪”上好的羊脂白玉再度裂成两半,金粉撒了一地 她将两瓣残玉放到桌案上, 喃喃自语 “往后, 我只是西梁帝姬。再也不是齐国郡主, 也不是你的徒弟。” 第二注香燃尽 她在书案前铺上一张新纸, 提笔写下一个“一” 长长的一粗横, 写尽了她这十年 随后, 她在末端又留下一行字【玉牌已裂, 我们师徒缘尽。】 【从此天涯陌路, 你我死生不复见。】 子时一刻, 第三注香燃尽 窗外传来一阵信号升空的亮光,接应她离开的西梁大使已经到了 她背起包袱, 从后门出了王府 等在门口的黑衣人见她来了, 抱拳恭谨行礼 “恭迎帝姬归国。” 她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登上马车马蹄哒哒, 马车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她掀开车帘, 最后看了一眼战北王府的朱楼碧瓦 在夜色中越来越远, 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 “娉仪帝姬,女帝找了您整整十年,终于找到您了!” “西梁国女尊男卑,属下跪请您回去接任女帝之位,而不是没名没分的跟在战北王祁越尘身边蹉跎一生。” 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白娉仪蜷紧手心,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容我再考虑考虑。” 黑衣人递给她一个信号筒:“只要您发射信号,西梁大使会亲自接您回国。” 待那人走后,一贯冷清的梅院恢复了宁静。 白娉仪握着手中的信号筒,却久久无法静下心。 战北王祁越尘,是养育她她长大的救命恩人,也是她藏于少女心底的秘密。 是继续留在他身边,还是回去做西梁帝姬。 何去何从,她难以抉择。 夜色渐深,已到亥时。 白娉仪走出院子,像往常一样守在祁越尘回来必经的凉亭里,等着他回来。 直到三更时,夜空飘起冷冷细雨,身穿玄色锦服的祁越尘才出现。 “这么晚了,怎么站在这里?” 听到他清冷的问询,白娉仪有片刻恍惚。 “我……” 一阵风过,祁越尘衣间若有似无的幽香飘了过来,让她生生止住了声音。 看到他腰间佩剑上的紫色流苏剑穗,白娉仪眼底一阵黯淡。 “只是在等师父回。” 祁越尘面容冷峻,淡淡的回了一句:“往后不必等,这不是你的分内之事。” 说完,他便走了。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白娉仪心底一片潮湿。 她无名无分地在王府待了十年,什么才是分内之事呢? 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救赎,她的光。 十年前多国战乱,颠沛流离。 数匹发狂的马朝她奔来,生死攸关之际,祁越尘从天而降,一把将她捞起。 “别怕,以后我保护你。” 而后的十年,他以师父之名将白娉仪带在身边,亦如当初承诺那般保护着她长大。 她从一个面黄饥瘦的小乞丐,变成亭亭玉立的女娇娘。 这些年很多人给他说媒,他都毫不犹豫的拒绝。 坊间谣传:“祁越尘要么不喜欢女子,要么喜欢的就是他养在身边的女徒弟。” 祁越尘未放在心上,但却让白娉仪的一颗少女心悄然转变。 十二岁时,她问。 “师父,你一直不娶亲是为什么?” 祁越尘摸了摸她的头。 “在等你长大。” 短短几个字,让白娉仪心底荡起涟漪。 十五岁及笄之时,她终于鼓起勇气表白。 “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嫁给师父吗?” 只是没想到,祁越尘听了这话,脸上再无一丝温柔。 而是沉了脸色,皱起眉头。 “娉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不可再生此妄念。” …… 自那以后,祁越尘也再没有给过她半分柔和。 从前每日晨起都会给她梳发,并送她一朵沾着朝露的鲜花。 但自及笄那日,再也没有了。 刺骨的寒风吹痛了白娉仪的面颊,让她回了神。 她有些浑噩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夜无眠。 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