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林风淇众目睽睽之下,她走到林风淇身边站好。 “你要救的人都救了,”星野转身看着林风淇,“我们怎么交易呢?” “先等唐家出上海,电话来了,我们再谈。” 他拒绝得很干脆,星野也没再说什么,他们依旧隔着一辆汽车站着,等待着,满院子的人一动不动,陪着等。将近半个小时后,唐家门房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林风淇把枪递给雾奈:“你盯着星野,他敢动你就打死他。”雾奈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接过枪,指着星野。 她的表现出奇得好,林风淇很欣慰,他走到门房接电话,里面传来唐俊陶的声音,他们已经经过岗哨,可以出上海了。 “唐伯父,确认安全了,再给我一个电话,打到我家里。”林风淇说,“你们多保重,照顾好自己。” “小淇,谢谢你,”唐俊陶沙哑着声音说,“我代唐珍说一句,谢谢你。” 为什么要代唐珍说?林风淇不明白,他这次救的是唐璀,并不是唐珍的姐姐,他知道自己正在与心结和解,但他不想解释,就让他们误会着吧。 挂了电话,林风淇走回院子,接过雾奈的枪。 “你不必用枪指着我,”星野说,“你有信,就算没有枪,我也不敢动你。” “你知道就好,所以,没有唐家确切平安的电话,我是不会同你交易的,”林风淇说,“我可没那么傻,你这里摇个电话去,路上随时可以拦截他们。” “怎么才算确切平安?要保tຊ他们一辈子吗?”星野不可置信,“还有,难道你不知道信里是什么吗?” 林风淇的确不知道,他只能从唐璀的叙述里推断,这封信和选择新的汉奸政府有关。他想了想,觉得这时候说实话不会被动。 “您猜的没错,我没看那封信,”林风淇说,“怎么?它有时效性吗?等不到唐家平安?” “原来你没看信。”星野露出莫测的笑意,“虽然谈不上多么严厉的时效性,但也不能盲目地等下去。” “那给我两天时间吧,两天,看唐家的命数,他们逃到哪算哪,总之我尽力了。” “不,一天,”星野斩钉截铁说,“明天晚上五点,我在交流会等你。” 他在还价,林风淇想,他为什么敢还价了? “成交,”林风淇说,“明晚五点,我会去见你。” ![]() 他说完,示意雾奈跟自己走,他们走到林风源的车边上,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星野没有阻拦,他只是眺看着林风源,眯起了眼睛。 唐家院子里依旧站满了人,他们穿着特务的标配黑西服,一院子黑压压的人,鸦雀无声。 林风源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说:“去哪?” “先回家,再去医院,”林风淇说,“我有话跟我姐说。” 车子发动起来,默默驶离了唐家,经过三个街口后,林风源说:“小淇,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林风淇打断他,“在我去见星野之前,我要把爹爹和姐姐送走。” “星野不会让你把他们送走的,”林风源说,“他很快就会下令封闭城门,特别不许我家里的人出入。” “开城门放人,我把信给他们。”林风淇不假思索道。 林风源忍了又忍,还是说:“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不是我想得简单,是我只能这么做!”林风淇道,“否则我能怎样?眼睁睁看着唐璀被他们欺负了,还要被他们杀了全家?” 林风源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但这情绪一闪而过,林风淇没有发觉。 “你打算怎么安顿爹爹和小泠?”他转而问。 林风淇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别管了。” “我不管?”林风源笑起来,“他们是我的爸爸,是我的妹妹,你让我不要管!” 林风淇没有回答,他靠在座椅里,看着窗外摇晃的街景,林家快要到了。雾奈坐在他身边,她有些担心地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想说什么,但很快,她又放弃了。 ****** 车回到林家,林风淇直接奔到后院,他没有钥匙,踹开门闯进平房仓库。桂叔和司机听见动静跑过来,被林风源拦住了。 “我爹爹呢?在家吗?”林风源问桂叔。 “老爷去厂里了,刚走没多久,说晚上不回来吃饭。” “你亲自去,去把他接回来,告诉他家里有急事。” 钱楚谡的葬礼刚结束,林家还沉浸在世事无常的不安里,听到家里又有急事,桂叔不由慌起来:“大少爷,你可别吓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桂叔一直跟着林朝安,几乎看着林家三个孩子从出生到成人,他自己没有家也没有子女,只把这家人当作自己的家人。 看着他焦灼无措,林风源掠过一丝感慨,生死关头,他不能把事情说轻了,也不敢让桂叔过于焦虑,他只能说:“不管出什么事,我们都要面对的,大不了离开上海而已。” 原来只是离开上海,桂叔松了口气,却又担忧道:“为什么要离开上海?是为了青浦的厂子?老爷也真是,乱世保命重要,把这些厂子给日本人就算了!” 林风源抿出一丝苦笑:“你说得对,如果爹爹能这样想,好多事就好办了。” 他话音刚落,林风淇已经从仓库里冲了出来,他手里攥着一只黑色的盒子,看上去很结实,很上档次。 “这是什么?”林风源问。 “别管了,我要去医院。”林风淇道,“我把姐姐接回来,你和爹爹做好准备,带点值钱的东西,把银行里的账能封的都封了。” 林风源张了张嘴,却没有阻拦他,看着他带着雾奈驾车离去。 ****** 林风泠早已经醒过来,只是精神不好,缩在枕头上不动。章夏亭陪伴在侧,想劝两句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像个锯嘴葫芦似的,呆坐着不出声。 病房里静悄悄的,天光一点点掉下去,章夏亭看看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一动不动的,像画上去似的。 她快愁死了。 上海职委被迫大换血,几天过去了,代理负责人应该已经就位,但他们不会再联系章夏亭了。随着钱楚谡牺牲、丁丛淙伏诛、老方撤离,章夏亭再度同组织失去联络,虽然老方临走前丢下紧急联络的方式,但章夏亭知道,那是救命用的。 赵奇志交给她的任务没有完成,她没能与飞尘取得联络;她没找到胡深方,给爸爸拿的证明材料也没有眉目;这么多事情没有办,可她整个人陷在钱楚谡之死的内疚里,仿佛再也打不起精神…… 烦恼和无奈同时袭击着章夏亭,她的心情就像一点点掉落的天光,逐渐要沉入无边黑夜。她仰了仰头,侧耳听听走廊的动静,查五六还在同韩大勇说话,切切喳喳的,听不见说什么,但一直在说。 她晓得韩大勇的母亲去世了,乱世人命薄如纸,面对生生死死,百姓像是都麻木了,然而这麻木之后钝重的疼痛,令人不敢想象。 章夏亭躲在屋里,此时她无力劝慰任何人,就让查五六去开解韩大勇吧。 “小婷。” 病床上,林风泠发出虚弱的呼唤,打断了章夏亭的惆怅。她赶紧凑上前:“二小姐,我在这呢,您要喝水吗?” 林风泠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脸很苍白,几乎与枕套同色了,但她的眼睛黑乌乌的,紧盯着章夏亭。 “你喜欢小淇吗?”她答非所问地问。 这问题放在几个月前,章夏亭会断然否认,可是现在提起,又在这样的情境下,章夏亭忽然梗住了,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不想面对也不想搪塞,就是这样。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喜欢了,”林风泠慢悠悠说,“假如有一天,小淇做了你不能接受的事,你会怎么样?忘记他,还是设法让他变回你喜欢的样子?” 章夏亭知道,林风泠又绕回去了。 “我会忘记他,”她于是说,“在这世上,有太多比他重要的人和事了,既然他是不值得的,就不要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林风泠的脸又白了一点,她往枕头里缩了缩,看着章夏亭摇了摇头。 “如果是这样,说明你不了解他,小淇不会做出让你失望的事。” 章夏亭看出林风泠的混乱,她感觉到林风泠在寻找一个定位,一个能够长久思念钱楚谡的定位,林风泠做不到完完全全把他抛开,至少现在做不到。 她真没想到,林风泠会如此痛苦。 也许所有人都把这件事看简单了,大家都觉得,林风泠会轻而易举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