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家松来过吗?” “自从警察把他带走之后,我去送过一回饭,之后再没见过他。” “你知道他家住在哪里吗?” “他回家了吗?” “我打算去他家看看。” “我没去过他家,只知道他家在城东韩圩村。从县城东门出发,直走二十五里,路南有一片湖泊,走到尽头就到了。” “到了村子就能找到他家吗?” “白天好找,一说他爹韩世荣的名字,没人不知道。你现在过去,到地方也该半夜了,我不清楚好不好找呢。” “韩世荣?我知道了。”说完,转身走了。 出了县城东门,走不多远有一片湖泊,沿着湖岸有一条大路,香莲走在大路上,一眼望不到尽头。这时月亮还没升起,东边的天空发出淡黄的微光。 走了不远,香莲迎面碰见一个挑担的路人,向那人打听:“请问,韩圩村是不是在前面?” 那人似乎有些累了,放下担子擦了擦汗:“是在前面,还有二十多里呢。”又用手指了指湖面,“把这个湖走完,在湖的东岸就是。”又看看香莲,“你现在过去吗?到地方也该半夜了,一路上没有庄子,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我不害怕,只要能找到人就行。”又问,“韩圩村有个韩家松吗?” 那人摇了摇头:“那一带都是姓韩的,单说个名字谁能知道啊?” “韩世荣知道吗?” “谁不知道韩世荣啊,他原先在县衙做过主簿,听说去年死了,你要去他家吗?” “是的,知道他家住在哪里?” “他家很好找,方圆几十里没有人不知道。四合院,大瓦房,一进村就能看见。” 香莲半信半疑,连声道谢。 为了确认路人的话是否属实,香莲决定再问问别人。又走了几里路,却始终见不到一个人影,她前后看看,心里害怕起来。 她不怕鬼怪,倒是担心路上有打劫的,或者野狗狐狸之类的,在这荒野里,遇见可怕的东西,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过来。 因为坐了一整天的汽车,在车上身子都颠散架了,此时全身又酸又痛,两条一点都迈不开。 还有脸上,被皮鞭抽过的伤口在微风吹拂下,干裂发痒,她用手摸了摸伤口,有火辣的感觉,此时,她多想有一张床,躺在床上睡上一觉。 可是,为了韩家不被人霸占,为了明天开庭能将马革毕枪毙,还有,她马上就能见到她心爱的人了,她疲惫的身子又兴奋起来,大踏步向前走去。 她走了不知多远,右边的湖面依然如故,往前往后望不到尽处。些时,月亮升到半空,湖边的柳树遮挡了大部分光线。微风拂过,柳枝轻轻摇曳,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像珍珠,像雨点,像星星,洒在她的脸上、身上,路面上,仿佛使她的心情也变得轻盈起来,她半天没吃东西,这时已忘了疲惫和饥饿。 终于走到了湖的尽头,果然见到了一片村庄。她不确定是否就是韩圩村,走过去向庄子里望去。周围是堤坝,中间有两三个村庄。香莲站在堤坝上,能看见整个村庄的全景。月光下,所有的房顶都显得乌黑,只有一片房顶与众不同。她隐约感觉那是一片瓦房,想起路人的话,这应该就是韩家松家所在的地方。于是,她迅速冲下下坝子,朝村庄走去。 村里的居民都已经入睡,只有一些家狗守卫着主人的家门,它们听见脚步声跑过来查看,见到陌生的身影便狂吠起来。 香莲怕狗扑过来,捡起一根树枝拿在手里,狗们见了躲在远处狂叫。 她走到瓦房前面,看到一圈围墙,像极了四合院的结构,便确认这里没错。她走到跟前敲门,门内的狗叫声愈发激烈,整个村子也随之吵了起来,但依旧没有人出来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有人问:“谁呀?” “我找韩家松。” “三少爷不在。” 香莲想起路人的话,韩家松的父亲曾当过县主簿,家里肯定有佣人或管家,应该有些家规,没有主人发话,佣人不敢随便让人进门。于是,向里边说道:“你是管家吗?请示一下老爷,说白家烟馆的大小姐来找三少爷,请他开门。” “不用请示了,老太太不会同意的。” 这句话让香莲确信韩家松就在家里,可人家不开门也没办,便又说道:“你不开门,我就一直敲到天亮,看看你们能不能忍受。” “好吧,你等一会儿,tຊ我去问问老太太。”过了一会儿,那人回来说:“全家都睡了,我叫不醒他们。” 香莲气得不行,跑了那么远的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不行,她决定采取点手段。于是,她用脚猛踹大门,大门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像雷声一样,她大声喊道:“韩家松,你给我出来!” 这时,村子里有人过来问:“你是谁呀,大半夜的还让人睡觉不?” 又有人过来说:“人家不想开门,你再喊也没用,快走吧。” 有些人甚至想上前拉她,香莲不管那么多,继续踹门。 忽然,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男人站在门内,怒声道:“半夜三更你闹什么?” 香莲定睛一看,虽在昏暗处,她还是认出那人,正是那天陪着韩母去白家烟馆闹事的人。香莲想起韩家松跟她说过,这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名叫韩家柏。于是,放低声音道:“是大哥吧?你让韩家松出来,明天县公署审理案子,他必须到场,我刚得到消息,连夜过来找他。” “他一直失踪没有回来,你去别的地方找吧。” “我知道他在家,你就让我见他一面。” “不行,你快走吧。” 香莲趁韩家柏不备,猛地冲进大门,韩家柏想拉她却没抓住。 进入院子,香莲看到这里有两层院落,心想韩家松肯定住在后院,便朝后院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韩家松,出来!” 突然,从堂屋的房檐下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香莲一眼就认出韩母,她低声道:“伯母,让韩家松出来,我有话跟他说。” “你个丑八怪,有什么话跟他说?快滚!” “我真有急事,明天法院开庭,韩家松必须到场,要不然我怎么会半夜来找他?” “你害他还不够吗?他先被活埋,又被吊打,差点死掉。他跟你们有什么冤仇,你一次一次害他?” 香莲站直身子,她尽量给这个将来有可能是她婆婆的人一点好感,便慢条斯理地说:“伯母你少说一次,他差点被人枪毙,是我救了他。这些他没跟你说吗?” “没说,赶紧滚吧。” 一个女人从西边的圆门走过来说:“娘,她找家松,叫家松去吧。” “不行,家松跟她跑了,你怎么办?” 香莲一愣,不知道那女人是谁。她心里想,难道是韩家松的老婆?又觉得不太像。如果韩家松结婚了,怎么可能留下妻子守房而一个人去茶行当伙计呢? 心里疑惑,便四处张望,心想着,如果韩家松在家,肯定会躲在某个地方偷偷看她。果然,在东边圆门后方,她看到一抹身影闪动,心里想,韩家松定是藏在圆门后边,便猛地冲过去,一把抓住那人,仔细一看,果然是韩家松。 香莲把他拖到院子中央,再要拉他去前院,却被韩母猛地冲过来拉住。 “你这个母夜叉,你要做什么?”韩母大声吼道。 香莲向她嚷道:“我只想让他出庭做证,什么都不做。” 韩家松站直了身体,平静地说:“不要拉我,我跟你走。” 韩母顿时声嘶力竭:“不行,哪里都不能去!” “我这次去不会有事的。” “这个母夜叉有什么用意,我心里还不清楚?她就是要勾引你!”韩母愤怒地叫道。 韩家松的情绪突然爆发:“你天天这样胡说八道,我更要跟她去了!”说完,他迈步子向前院跑去。 韩母急追上来,韩家松快速躲开,正要往前院跑,迎着韩家柏冲过来,他忙躲闪,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刚好被韩家柏抓住却又挣脱,眨眼工夫,韩家松的身影消失在了前院。 香莲立刻追过去,却被韩母抓住,她一边伸手撕扯香莲头发,一边骂道:“小妖女,你勾引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香莲个高,韩母控制不住她,挣扎了几下就摆脱了,香莲看韩家松跑出了门,心里高兴,又扭头对韩母挥挥了手:“我走了啊,伯母?” 她本意是跟韩母告别,韩母却当作她故意气她,破口大骂:“不要脸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香莲知道她误会了,但她没有解释,快速冲出门外,见外边站了不少人正在看她,有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着她,有的人在拉前面的韩家松,想留住他,韩家松像一头疯牛,挣脱那些人的手后扎猛子往前跑去,香莲紧跟在他的后面。 出了庄子,韩家松停下脚步,回头说道:“我不能跟你走,你回去吧。” “为什么?” “我娘会气坏的。” “明天一早就开庭了,下午你再回来不行吗?” 韩家松低头不再说话,香莲便拉住他的胳膊朝着堤坝走去。 月亮已经升到高空,洒下的银白光辉将整条路照亮。湖面在微风的吹拂下掀起层层波浪,月光在湖面上碎裂,像一串串珍珠滚动。 香莲停下脚步,她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了,她喘着气说:“等一会儿吧,累死我了。” 韩家松望着她疲惫的样子,感到一丝心疼。 “你一路跑过来的吗?” 香莲苦笑了一下:“我怕晚了不好叫门,才一路小跑过来,没想到你们还是睡了。” “庄上的人没事做,天一黑就睡,这样能省点油钱。” 两人坐在湖岸边,望着湖面起伏的波澜,宛如坐在水中的船上,身体随着微波轻轻摇晃。香莲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同时,她又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忧虑。 “你娘身边那个女的是谁?”香莲忍不住问道。 韩家松依旧沉默不语。 “她是你老婆吗?” “不是,我还没结婚。” “你娘怎么说你跟我跑了,她怎么办?她跟你什么关系?” “算了,别问了。” 韩家松扬起脸,望着天上的月亮。 香莲跟着抬头,心中升起一丝愁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乎那女人跟韩家松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