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出差两个多月,小别胜新婚,自然是要没完没了。 为了节约时间,从床上抱到浴室。他按下沐浴乳,为她抹全身。抹着抹着,就将她抵在淋浴间玻璃上。她两腿圈住他的腰,任他顶撞。一个人的泡泡变成两个人的泡泡,水像暴雨洒下来,两人简直就要溺毙。 他说,这样能省下洗澡的时间。她信了他的邪。 两人从洗浴间出来,他刮胡子,她吹头发。 “我一会儿去趟公司,下午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檀雪那儿。” “不用,雪姐中午来接我,我们一起去店里。” “这么早?” “嗯,我们最近总一起去。雪姐有时忙,就让我帮她点查那些进口的红酒,艺术画之类。” “她倒是会使唤人。” “反正我最近比较闲,刚递了简历,等着回话。” 他擦干净泡沫,笑着说:“你也太拼了,刚读完博就工作,传出去还以为我养不起你。而且我听说在实验室待久了,长时间接触化学试剂会影响健康。真的,我劝你别做了。” “你别管。” “怎么能不管。” 她一怔,忽然想起曾经与另一个人也有过这样一番对话。无端得想起他,又无端生起愁绪。 他俯下身拉起她的手,细细欣赏:“亏你手指细,十五克拉带出二十克拉的气势,替我省钱。” “好浮夸,不想带。” “取了试试,别践踏我的心意,我等着你答复。工作和我,二选一。” 她笑着答:“我选工作。” 他也笑着回:“给你时间,重新选。” 她不说话了,这人分明只要一个答案,还装作很民主的样子。 檀雪来接她,敞篷跑车停在楼下。她坐上车,刚撩了撩头发,檀雪立刻捕捉到钻石的光芒。 她热爱收集珠宝和美少年,没有任何美丽的人或物能逃过她的慧眼,肉眼就能鉴定克拉数和童男子。当然,鉴定童男子纯属夸张说法,她总说男人爱空口鉴处,那凭什么她不行。 檀雪拉过奚涓的手,既嫌弃又羡慕:“妈的,那小子真下血本,Harry Winston,有十五克拉吧。看这成色要五六百万刀,我猜对了吧?” 奚涓睁大眼,没想到手上戴了几套房。怔怔看着她,说:“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你确定吗?” 檀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倒看得起他这一点,舍得给女人花钱,又不会敲锣打鼓,叫嚣自己花了多少钱。感动吧,听姐一句劝,越过通知我爸妈的流程,先上车后补票,让他们无话可说。” 她愁眉不展地摇摇头,“我还没答应,非要我戴。” 檀雪一愣,随即大笑,“对,别那么轻易答应他。” 若是旁人这么说,檀雪只会觉得这人矫情,装腔作势。可奚涓不一样,性格敞亮,属于不言不语的敞亮。不论问她什么,或请她做什么,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从不扭扭捏捏。 奚涓才到她那儿工作时,引来过一些狂蜂浪蝶,其中就有她弟弟。可奚涓对谁都不放在眼里,时刻冷漠以对。一天天恍恍惚惚,不化妆不打扮,不回应他们的调笑。让人一度以为她冷艳不可捉摸。后来才知道是打工累的,每天连轴转,睡眠不足,没心力害羞,愤怒,感伤,说笑。总之对任何人都疲于应付。 美人就这点强,憔悴也有人怜爱。林妹妹弱柳扶风,娇花照水,葬尸都风华绝代,有大把人代劳。孙二娘状似夜叉,辘轴般蠢坌腰肢,棒槌似粗莽手脚,葬花都让人以为在埋尸。 也不知道怎么跟檀祁搞上的。弟弟也一反常态,认真对待起感情。 当然,也不是不能理解,奚涓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这几年埋头苦学,并没有耽于物质享乐。她认为能从中看出一点真性情,也欣赏这样的女孩子。她不爱学习,觉得国内教育扼杀天性,但读到奚涓那个阶段,还是需要些本事。 但他们的父母并不看好奚涓。说直白点就是他们调查过奚涓背景,觉得太不光彩,配不上自己儿子。而奚涓应该明白,甚至于不抱希望,才会消极对待求婚。 她也就不好在这事上插嘴了,乐得看弟弟在各种形式上吃瘪。 到了新开的私人会所,这家新店主营红酒和法餐。法餐厅请了法国主厨,酒廊里恒温酒柜摆满两面墙,顶上天花板,需要架梯子取。红酒统统是五位数起,有钱人的销金窟。 奚涓帮着清点从法国空运来的定制瓷器,檀雪花了五十多万购置,立志要精致到犄角旮旯。 她抚摸着碎花白底镶金边的骨瓷盘,手感润泽,美得易碎,她一点不想用来吃饭,甚至觉得浪费。不是浪费瓷盘,是浪费钱。从小养成的价值观,让她始终无法融入他们。 那时父亲说,为理想而活,不要成为金钱的奴隶。 可她还是做了金钱的奴隶。 晚上就用上了那一套价值不菲的餐具。今天试营业,檀雪请了十多个朋友捧场,都是非富即贵,社交颇广。 檀雪吩咐侍应生拼了个长桌,摆上鲜花和烛台,客人们陆陆续续到了,檀雪一见檀祁就打趣,“要是被人拒绝了,你回不回收?回收给我,这钻石成色还行,值个百八十万。” 檀祁嗤笑,“嫁不出去就不停收集钻戒聊以自慰,您真有意思。” 她一抬高跟鞋要踩下去,他轻巧避开,坐到奚涓身边。 对面的乐英俊说:“我都听见了,什么钻石?” 他身边的年轻姑娘非常健谈,谁都聊得起来,说什么都能捧场,社交席上的佼佼者。 她指着奚涓说:“刚才就看见姐姐的钻戒了,”又伸长胳膊,摊开手心,雀跃地说:“快,让我凑近看看。” 她伸出手,女孩子像演舞台剧般表情夸张。她又尴尬又羞耻,不是针对这女孩子,是自己无法适应这种场面。她应该在写论文,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应酬上。 乐英俊夸张得说自己嫉妒疯了,希望他们有情人终成亲兄妹。檀祁不说话,只看着她笑。她只好低着头掩饰局促。 檀雪说开席了。檀祁止住她:“等等,我朋友还在外面讲电话,一会儿进来。” “谁?” “修泉啊,我在西雅图出差两个月,人家招待了两个月。说来也巧,他老子几年前把他发配到西雅图的办公室,这儿跟我一起回来了。” “修泉?小时候被我两误认成姑娘的小子?”乐英俊问。 “对,正好我们公司要找律所合作,他又在这一行,可不就找熟人了嘛。” 檀雪笑道:“我知道谁了,我那会儿初中,你们这群小学生,跟野狗一样,又脏又淘,就修泉看着干净秀气。檀祁还因为嘲笑人家像女孩子,被人家捶了一顿。” 都在笑,奚涓怔怔看着他们,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高中出国就没联系了,没想到在西雅图遇上。” 檀祁刚说完,乐英俊站起来朝门口喊,修泉啊,多少年没见了,还记不记得我。 连檀雪也跟着喊,小泉,姐以前请你吃过糖,还记得不? 奚涓没回头,看着盘子发呆。之前听檀祁在电话里提过,说在西雅图遇见儿时玩伴。她当时在写论文,根本没听进心里,只敷衍地附和。 修泉走过来,坐在她斜对面,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说笑一阵,檀雪拍拍手,让侍应生上菜。 法餐菜式多且繁琐,先上了餐前酒,她轻轻抿一口,浓郁的葡萄香,非常甜美。她一心一意喝酒,知道有视线落在她身上,根本不予回应。 上菜缓慢,他们边吃边聊,她只用坐着旁听,对他们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无非是投资,股市,赚多少,亏多少。 吃餐后甜品时,话题落到她身上。本不关她的事,檀雪问修泉读的哪个大学。 “M 大。” 檀雪说:“跟涓涓一个大学,你们还是校友。”接着问檀祁,“不介绍介绍?” “不用介绍,他早认识了。” 奚涓一惊,抬起头疑惑地看他,檀祁接着说,“我手机屏保是你的照片,修泉看见,顺嘴问了两句。” 修泉轻笑,终于能正大光明看她,“没想到是一个学校的,学的什么专业?” “生化。”她答。 乐英俊接过来:“研究丧尸的。” 无聊的笑话,众人笑起来,他的女伴说:“真看不出来,我以为电影学院的。” 她莞儿一笑,低下头不言语,面上羞涩,心里无波无澜,只希望话题赶紧结束。 自然因为乐英俊打岔,话题没延伸下去。十几个人三三两两地聊,吃完饭,又去酒廊,舞台上有一架钢琴,琴师弹琴伴奏,美艳的女歌手在台中央唱爵士乐。 奚涓拉过檀祁问,什么时候回去。檀祁存心逗她,附在她耳边问,再坐会儿,不耽误回去伺候你。 她笑起来,对于他的老不正经,她总是以笑来回应。一转眼,瞥见修泉在看她,老熟人的眼神。他又笑了笑,老熟人的笑。她也回报一个陌生的,客套的笑。 修泉坐过来,跟檀祁聊工作。她在一旁听着,檀祁的公司正投资一个项目,需要法律顾问,正好他们在西雅图遇上,聊得投机,顺理成章得促成合作。 奚涓一口一口抿酒,心里漫起层层烟雾。喝光几杯,让侍应生再倒一杯。 忽然听檀祁笑着说,那天曾姨来家玩,让我妈给你介绍对象......她手一抖,红酒晃出来,洒在裙子上。 檀祁抽张纸,一面擦拭一面说,别喝了,手抖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酗酒成性。 她挡开他的手,说,越擦越脏,我自己去化妆间处理。 说完扫了眼修泉,欲说还休的眼神。她跟他青梅竹马,一个眼神就知彼此想法,她笃定他读得懂。 化妆间弥漫着薰衣草的清香,镜子边缘镶着一圈鸡蛋大的灯泡。她没化妆,灯光将脸庞的肌理纹路照得清清楚楚。肤色生来就苍白,唇色也浅,幸而肤质细腻,光打上去,犹如润泽的白釉。喝再多也不上脸,反而越喝越白。 桌上放着一整套香奈儿化妆品,檀雪下足功夫,无处不显出精致奢靡。她选了只口红,细细描摹唇形。抹完后抿了抿唇,再沾一点在手指上,抹匀颧骨,晕出一点点血色。 他该来了吧。 门把手慢慢旋转,她转过身,双手撑着化妆台,端出久别重逢的忧伤表情。 修泉走进来,关上门,站在原地没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背后的光将她身姿烘托得清清楚楚,她穿的白色长裙,光穿透衣服,他看见腰肢凹陷的轮廓。 情不自禁地喊了声,涓涓。 她说,好久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