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父像没听出他话语里的讥讽,自顾自说下去: “我还记得当时你是高三上学期,是不是?普林斯顿的offer是来年春季发放的,这点我肯定没记错。” “那天天气不错,我心血来潮来接你下课。” 他毫不避讳地使用“心血来潮”这个词,好像他跟裴弋父子俩只是角色扮演的关系,“结果撞见你和一个女生在一起,中间隔了一两个人的距离。你的那个女同学,看校服是附中本部,不是国际部的,她埋着头往前走,看起来心情不大好。你呢,就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等到她终于肯停下来回头看你,你就笑了,上去帮她拎包。” 他发出堪称爽朗的笑声,“这种时候你恐怕不愿意被我打扰,我就很有自知之明地先走了。从那时算起,到现在也有十年了吧?你们又联系上了?” 说罢,他停顿片刻,意为观望裴弋的态度。见他始终没有正面回应,父亲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开始挂不住。 他意识到这或许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掉的事情,便收起玩笑放任的口吻,正色道: “话说在前头,不管你们有没有恢复联络,也不论你们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作为你的父亲,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留恋的很有可能只是过去的泡影。如果当初你们没有分开,就算继续在一起,用不了几年也会腻烦,这是感情世界的恒等定律。人只会追逐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会美化自己没能如愿踏上的路,是失败让这段感情在你心里变得等同于幸福。” 和父亲的喋喋不休相比,裴弋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平静。 “人的确会追逐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神态自若,徐徐说道,“但也正因如此,因为人的局限性,幸福才永无止境。所以我不会认为拥有一段感情,就等同于拥有幸福。” “任何一段关系想要良性发展,都离不开持续经营。你觉得这就是尽头,大概只是因为你比别人先放弃。” 裴父笑了两声:“不错,道理一套一套的。但你这套理论太理想化了,爱情说到底,就是个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往往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它就消失了,就像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的一样,根本不值得花那么多精力去维护。”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结婚生子。” “有了自己的后代子嗣,爱情只会是你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结婚和离婚对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来说,只是家常便饭。舆论利用得当,还能起到对事业推波助澜的作用。有了钱和权,多的是人来爱你。” 裴弋终于露出不耐的神情:“是吗,像你现在这样吗。” 他难得刻薄至此,就差点名直指父亲如今虚弱且无人真心以待的模样,于他而言并无可任何可取之处。 “行行,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父亲知道跟他的沟通已经进入死胡同,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便顺畅地转移话题,用一种自以为开明的态度说,“什么时候把她带过来给我见见?你实在喜欢,谈谈恋爱我也不会过多干涉。” “只是涉及到婚姻嫁娶,我肯定免不了多嘴两句。”他搬出那句万能公式,“你知道,为人父母的总是考虑得比较多,我都是为了你好,这一点你总要认可。” “当然,今天过来一趟,我获益良多。”裴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比方说,我充分认识到了,让你离她远一点的必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