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珠久经沙场后变得浑浊而敏锐,轻易捕捉到了空气中的不同。 穿堂而过的寂静中,他神色浮现出几分怪异:“......还真是?” 裴弋抽出一张纸巾,有条不紊擦拭指尖稍显黏腻的汁水,完成这一步骤后,他抬眸,对上父亲的眼睛。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申明一下,我可没空管你那些小孩子过家家的儿女情长,只是碰巧在路上看见了而已。” 父亲说着勾起嘴角,他一边回忆,一边为自己的眼力沾沾自喜,“说起来,那还是我头一回见你露出那种表情。你不知道,当时我心情还挺微妙,好像你一下子就跟从前变得不一样了,像你在别人家长到十几岁,我又重新认识你一回。” “结果就那么一次,后面再没听到你交女朋友的消息。我看你就是谈得太少了,感情这方面先不说别人,光跟你爹我比,就经验单薄得够呛。” 裴弋沉默听完,随后开口,无差别气死所有人:“我想,以您经营婚姻的蹩脚程度来看,感情这方面跟您比,只会害了我自己。” 007.狭路相逢 裴弋高三那年,父母之间的冲突表现形式由冷暴力转变为激烈口角,但凡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就争吵不断,动辄摔盆砸锅,几乎一刻都不得安宁。 裴弋每日忙于填充藤校申请的履历和文书打磨,回到家还要面对一片狼藉的客厅和高分贝争吵,情绪稳定如他,也不可避免地心生烦躁。 忍耐度到达顶点之时,甚至主动提议两人实在过不下去,不如痛快点离婚对双方都好。 不知他的话究竟起了几分作用。 但总之,在裴弋飞往美国深造的第一学年,父母终于办理了离婚手续,从此各自开启新的人生。 大约一年前,裴父的体检报告显示,他已身患某种凶险的疾病。 身体如高楼般倾塌后,他仿佛一夜之间顿悟了亲情的重要性,主动给裴弋拨去电话,第一句就是:“儿子,我对不起你和你妈。” 紧接着第二句,“爸爸病了,我把病历传真给你,你什么时候忙完,记得回来看看我。” 最后一句,“不能来也没关系,只是我这把年纪,身体又出了问题,跟你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裴弋自小跟父亲的关系就不甚亲密,即使是在家中那些没有和母tຊ亲争吵的时刻,他嘴上挂得最多的也是工作和对下属的训斥。 反过来说,父亲对裴弋这个唯一的儿子算不上疼爱,倒也不苛刻。毕竟裴弋作为他血缘意义上的后代,无论哪方面都是很拿得出手的存在。 他甚至觉得他们父子俩相处挺融洽,因为他们极少交流,也极少产生争执。 除了他跟裴弋母亲吵架时,裴弋会忍无可忍地对他说:“你说够了没有?” 听见父亲难得低下头颅的歉语,裴弋不知道这到底是人在最虚弱时的真情流露,还是只是出于对自己久病卧床无人问津的担忧,抑或是不愿面对自己凄凉晚景而装出来的虚情假意。 如果说心情完全没有波动,那肯定是假话,毕竟血脉渊源摆在那里,但也仅此而已。 探望病患纯粹出于恻隐之心,不代表他会将自己放在受教者的位置, 事业上他靠自己创业获得成功,没有借助任何来自父亲的东风。感情上,他自然也不会借鉴任何来自父亲一本烂账似的经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