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屑道:“若不是你的血有几分驻颜的功效,就你这般处境,还需要我亲自动手收拾你吗?” “辰筠,死是最轻易的事情了。被最爱的人忽视、误解、厌恶才是最痛苦的事情,我曾经忍受的痛苦,你也要一一承受才好呢。” 临水大笑着离去:“你可要好好品味才好呢。” “对了,你可不要想去和景幻告状啊。我们俩在他心里的分量,孰轻孰重,你应该清楚吧?小心攀咬了我,再被他罚呢?” 11 不知道过了多久,辰筠才一瘸一拐地从暗室中走出来。 腿上的伤口因为药草被踩烂,已经溃烂发红,每走一步就是钻心的疼痛,但此刻的她已经不在意了。 临水的话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翻涌,喉头是难以抑制的恶心和呕吐的冲动。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宛若一缕孤魂。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三生石前。 那块石头仿佛突然有了巨大的吸引力一般,辰筠直直地走向它,痴迷地抚摸着景幻和自己的名字。 临水的声音又在她的耳边回响:“景幻仙君可与我说了,他对赤瑶还有几分真心。可对你,却一丝一毫的怜悯都没有。他说你就是个踩着姐姐上位,为了攀龙附凤不择手段的贱人。” “和你待在一起的每一刻,都令他作呕!” 一瞬间,明清殿的一百年时光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百年前,她羞涩地从轿子被风吹开的一角中偷偷窥看景幻的脸,对上他那一双悲伤又冷清的眼睛时,也是动过心头血的。 她想,究竟要做什么,才能让他不那么悲伤呢? 后来看到襁褓中的凌华,那么小的孩子,抱在手里像一团轻轻的棉花。辰筠笨手笨脚地替他掖起被角,心里默默发誓,要把姐姐给自己的爱加倍地还给这个孩子。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有过一段甜蜜温暖的时光的。 景幻在桃花树下练剑,打落一树桃花。而凌华在花瓣间兴奋地奔跑,父子俩一起回眸,浅笑着看向坐在石阶上的她。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了呢?身上的伤又密密麻麻地痛了起来,痛得她掉了眼泪。 是什么时候开始,凌华会嫌弃她是一个没用的废仙,丢了自己的脸面?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景幻的心里成了一个满腹心机,想要取代自己的姐姐的恶毒女子? 她捂着眼睛坐了下来,流着泪笑着从怀中掏出那一道歪歪扭扭的护身符。 往日种种,犹如黄粱一梦。 她的梦醒了,也不想再留下了。 她松了手,曾经护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的护身符轻飘飘落到了地上,又被风卷走,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刀尖抵住坚硬的石头,试图划去自己的名字。 如景幻所说,纹丝不动。 辰筠苦笑,将手腕一转,手起刀落,没入自己的脊背。 即便做足了准备,皮肉破损的痛仍旧让她呼吸一窒,咬烂了下唇也忍不住沁出泪花。 她伸直了手按在地上,才将将撑住了自己的身体不至于跌倒。 第一下太轻,伤不至筋骨。 她的背上满是冷汗,深呼吸一次,拧着匕首在肉里转了一圈。 疼痛翻涌而来,她死咬下唇,不逸出嘤咛。然后把手伸进血肉之中,一点点探进去,生生剜出自己的妖骨,化作一把利刃,插入三生石中! 生挖骨头的痛击溃了她的神智,长长地嘶吼一声后便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鲜血喷溅,她体力不支,汗水打湿了眼睫,血流了一地,浸的三生石都血迹斑斑。 辰筠却快意得很,剜骨的痛反而给了她心满意足的稳妥。汗水滴进了她的眼睛里,又滑落脸庞,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她曾经是最怕痛的一个人,从没想过有一天,能亲手挖出来自己的骨头。 更没想到,会是为了划去三生石上的名字。 景幻,她闭上眼睛,想起嫁与他的那一日。手腕用力,狠狠划在自己的名字上。 “辰筠”两个字闪烁着,渐渐黯淡。 一笔一划,从清晨到傍晚,她用沾满鲜血的骨刀逐一划去。 最终力竭,倒在三生石前,胸口的起伏微弱到不可察。 月老叹气,“辰筠,你何苦?” 辰筠浑身是血,身上的伤口全都撕裂了,昔日温柔良善的人仿佛地狱里刚刚爬出来的一只恶鬼,森然地仰天大笑。 “不苦,辰筠一点儿都不苦。” 她身后,迟来一步的景幻震怒地吼,“辰筠,你怎么敢?” 日光西垂,三生石前浴血的人儿迷茫地转过脸,迟钝地对着他笑。 “景幻,”她轻轻开口,嘴唇被血染得妖艳,“我不欠你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笑容。 记忆里,辰筠总是微微扬唇,悲喜都轻飘飘的。 这一刻,她的绝望和悲伤却穿透了他的心脏。 景幻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残破的身躯,他慌忙向她跑去,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 为什么看到她决绝地离开,他会难过地好像受伤的是自己。 可他终究是晚了一步,只触摸到辰筠飘起的衣角。 “辰筠!” 他的妻子,在他面前决然跳下了诛仙台。 辰筠最后深深地看了景幻一眼,含笑跃下诛仙台,“此生,我与你们父子不复相见。” 12 景幻的脸瞬间苍白,清冷自持的仙君第一次失了理智,他捏紧了月老的喉咙。 “她是怎么划去自己的名字的,这可是三生石!” 三生石上的名字,哪怕是天君都不能轻易抹去。 月老涨红了脸,颤颤巍巍地指向被血水浸透了的三生石,眼里有惊讶也有无奈:“她本是半妖,亲手挖出自己的妖骨化为利刃,这才划去了自己的名字。” 听闻妖骨坚硬不可摧,若是心中有巨大的怨气仇恨,恨意将妖骨化为利刃,无坚不摧。 景幻缓缓转过头,看到一地的鲜血中孤零零的一块肋骨,双眼变得猩红。 “你胡说,”他阴恻恻地笑了,“这只是她的苦肉计而已,辰筠最是怕痛,平日里受了一点儿伤都要掉眼泪。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亲手挖出自己的骨头?” 剜骨之痛,她那样柔弱的身子,是如何承受得住的? 月老挣脱了他的手,叹着气转身离开了。 “人间自是有情痴啊。”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景幻忽然就弯了脊背,双膝一软便跪在了三生石前。 三生石上,他的名字依然闪烁着红光,旁边的“辰筠”二字却被人千刀万剐,划得一干二净。 “父神!” 凌华跌跌撞撞地跑来,神色紧张:“临水姨受了伤,父神您快去救救她吧!” 景幻没有回答,失去了知觉一般机械地抚摸着三生石上的划痕。 凌华着了急,一把抓上他的手:“父神,临水姨等不及了,她......” “滚。” 景幻薄唇轻启,没有感情地吐出这个字。 凌华愣了神,眼里泛上委屈:“父神您怎么了?出来什么样的事情,您连临水姨都不顾了?” 下一刻,他顺着景幻的目光看去,猛的僵住。 一旁的神仙看不下去,好心提醒他:“凌华小仙啊,你母亲辰筠亲手挖出来自己的骨头划了三生石上的名字,还跳了诛仙台。” “你往后,可就真的没有母亲喽。” 凌华的头嗡地一声,剧烈地痛了起来。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不屑道:“谁在意那个废物,她要死便死,要跳便跳,与我无关。” “辰筠本就身份低微,又没有灵根。嫁给我父神是她八辈子的福气,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见他这般绝情,神仙们也忍不住窃窃私语。 “难怪辰筠宁可挖了自己的骨头也要离开明清殿,费劲心力养了一个这样的孩儿,做母亲的一颗心怕是都死上好几回了。” “本就不是亲生的,后母难当啊。想当初为了这个孩子,她虽然低贱,也是尽心尽力,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放手。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个遍体鳞伤的下场。” 凌华咬碎了牙,脸色难看地伸手就要和人扭打在一起:“我对她如何,与你何干?” 沉默了许久的景幻抬起头看着凌华,沾染了鲜血的唇勾起一个笑,却让凌华无端觉得冷。 “是你逼死了你的母亲。” 他淡淡道,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在了凌华的脸上。 12 九重天上的种种恩怨,都与此刻的辰筠无关了。 她身体轻盈,就连终日来的疼痛都在风中渐渐消弭。 从诛仙台跃下之后,她的心境在顷刻之间开阔了。那些以为永远都忘记不了的曾经,都淡得好像前世。 薄情冷漠的夫君,忘恩负义的孩儿。 都不念了,再也不念了。 跳下诛仙台,是为堕仙,一辈子不能回到九重天上。对于别的仙子来说是重罚,对辰筠一个没有灵根又不得夫君孩子爱的废物,却是一条明路。 天台四万八千丈,她跌落在一座山上。 万钧的重量落在柔软的身子上,她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才被妖族的人找到。 在成为景幻的妻子、凌华的母亲之前,她也是妖后的掌上明珠,妖族的春凝公主。 因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