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芮舒来到警局后,一打眼就见张悦然坐在工位上发呆,神情恍惚,跟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很不同。
“ 悦然?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张悦然这才意识到苏芮舒进来了,藏起了眼中的忧愁,说道:“ 哦没事苏姐,我...就是有点累了吧。” “ 我理解,刚加入警局一时不适应也很正常,慢慢找到自己的节奏,别着急,我相信你。” 苏芮舒刚到来莱江警队的时候,也是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的,但她总是嘴硬逞强,李队问她她也不承认,说自己都能应付得来,有事尽管交给她。 想到这儿,苏芮舒轻笑了一声。 “ 谢谢你啊苏姐,唉...长大的过程真是不容易。” “ 想得这么深刻?案子再破不了,你就会知道什么叫更不容易!别多愁善感了小姑娘,许怀安查得怎么样了?” 张悦然收拾好心情,立马进入工作状态:“ 许怀安出生在莱江,跟妻子何雪是大学同学,无父无母,是孤儿。” “ 这些我知道,周家寻查过,有没有点具体的?” “ 我查了他的行动轨迹,现在人在福岭,订的机票是后天回来。许怀安的人际交往并不杂,走访后,身边的朋友一致认为他是一个善良的人。毕竟能开宠物医院,至少说明很有爱心。” “ ......联系何雪了吗?” “ 她说自己在来的路上了。” 周家寻姗姗来迟,跑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两人讨论的声音,连忙问:“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了,怎么样?到哪一步了?” “ 一会儿何雪来了,还是你配合我做笔录吧。” 苏芮舒说。 张悦然汇报工作结束,一口气泄了出来,小姑娘看着蔫了吧唧的。 审讯室内。 “ 何雪,我们今天叫你来是想问问关于你老公的事。昨天有人举报,说你老公在案发前一晚与廖图南起过争执,对此你怎么看?” 廖图南周围这些人说话都跟挤牙膏似的,不问不说,周家寻直截了当地点出来,一点不想跟何雪废话。 “ 这我不太清楚,我与丈夫日常只聊孩子和工作上的事,也没有发现他和我的父亲有什么矛盾,谁知道是不是举报人和我们有仇,想借此机会陷害呢?你们警察还是有证据再问话吧。” 她云淡风轻道。 苏芮舒没有带上与何雪私下的交情,只是以一个警察传讯的态度问:“ 那你能说说,许怀安去福岭出差干什么了吗?” 这个就在前天晚上,还一口一个姐的小姑娘,此时利索地切换成了工作模式。 何雪想了想,看起来并未觉得此事有什么问题,“ 你们应该也调查到我丈夫是孤儿,这些年能走到今天也是有贵人相助,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资金上有富余后就会资助贫困孩子上学。” 周家寻听了这话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雪接着说:“ 他这次去福岭,是去见一个他大学的时候,做公益活动认识的小男孩,这些年他一直在帮助这孩子。今年孩子高考了,成绩虽然还没出来,但自认为发挥得不错,就说要请我丈夫吃饭,感恩他这些年的资金支持。” 何雪回答完后,见对面两位警察没有立刻做出反应,问道:“ 警察同志,我能问问,是谁举报了我丈夫吗?” 她的眼睛里有冷光尖锐闪过。 苏芮舒明白,何雪是一个非常看重家庭的人,家人是她的底线,她不会允许别人随意诬陷自己的丈夫。 苏芮舒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何雪实情,她和张秀梅的感情一直如亲母女般,要不是张秀梅发现事情瞒不下去了,肯定也不会指认的。 何雪紧紧盯着她,读到了苏芮舒眼里的纠结,“ 苏警官,你这么难为情的表情不会是想告诉我,是你们一直怀疑的张秀梅举报的吧...” 说出这话时,她的神情依旧冷淡。 周家寻看不下去了,也不绕弯子:“ 对,就是张秀梅。她说亲眼见到你老公跟你父亲吵架,所以希望你回忆一下,他们有没有可能存在什么矛盾点。” “ 爱莫能助。” 何雪接上他的话,丝毫不留余地。 何雪发出一声冷笑继续道:“ 警察同志,你们之所以会怀疑到张秀梅,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或者她隐瞒了什么,说明她对于这件事,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说了实话。既然如此,一个人可以说第一次谎,难免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苏芮舒脊背发凉,她有些不确定,自己真的认识眼前的何雪吗?没想到她为了维护家人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语言,针对的人,还是与自己私交甚好的张秀梅。 “ 我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是希望你们能思路清晰一点,别被人迷惑了。证据,永远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何雪的眼神又柔了下来,一如往日。 “ 总之,我很爱我的丈夫,也很相信他,清者自清,我们不害怕任何怀疑和调查。” 苏芮舒回到座位上复盘,刚才何雪在审讯室的表现有三种可能: 要么许怀安真的是被冤枉的;要么何雪也是被许怀安蒙在鼓里的人;要么就是...何雪为了保住家庭,不惜隐瞒父亲死亡的真相。 今天从审讯室出来,周家寻表现得也怪怪的,但苏芮舒没精力关注那些。 在大家都一筹莫展时,张队走进来,询问他们廖图南一案的进展如何。 听完之后,张队眉头紧皱:“ 不行呀小苏,你们这个效率得抓紧,这事用了你们太多精力了,警局每天多少案子要忙呀!顶多再给你们半个月,再找不到什么关键性证据,我看这案子...只能先暂时归档,等有新证据出来再启动调查了。” 苏芮舒骨子里的拗劲一下子就被点燃了,蹭地站起来:“ 不行!怎么能因为没找到证据就暂时搁置呢!很多证据是有时效性的,过了特定时间,以后再想查也无从查起了!这是对一条生命的不负责任!” 虽然苏芮舒恨廖图南,但是恶人自有天收,无论他生前多么作恶多端,也不能成为凶手 “替天行道” 的理由。她既身为刑警,就要负起刑警的责任,给被害者家属一个交代。 法律不会冤枉无辜的人,也绝不允许凶手逍遥法外。 “ 苏芮舒,社会资源是有限的,警察的精力和能力也是有限的!难道这个案子破不了,你就永远不进行下一个案子了?那你穿上这身警服的意义是什么,只是为了一个廖图南?廖图南的命是命,其他被害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在座的其他警察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苏芮舒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一句话:“ 我相信没有完美的犯罪,做了坏事就一定会有破绽,我会找出来的...” 其他的人命当然是命,但廖图南的死,她也一定要查出真相。 说完,苏芮舒就想往天台跑,她急需顶楼的新鲜空气,来让大脑清醒一些。张队在办公室大喊了一句:“ 苏芮舒,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上级,你这是什么说话态度!” 她跑出去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往办公室走的王延。“ 诶...芮舒?你怎么...” 王延转头瞅见张队那张冷脸,一下反应过来了,也就闭嘴了。 今天没太阳,甚至还有点阴冷,风呼呼地打在建筑物上。 苏芮舒在天台上木楞地站着,忽然有些好奇下面的光景。她缓缓探出头去,只是看一眼就觉得腿软,身体不适的生理反应逼得人想往后退。 她本以为,自己躲到空无一人的天台就可以哭出来,释放一下积攒已久的情绪。可真的上来以后,眼泪只在眼圈里打转就是不掉下来。 为什么,迎风不是更容易流泪吗... 这时候,王延上来找她了。 他走路故意发出声响,以免自己突然出现,吓到苏芮舒。苏芮舒听到动静也没回头,王延几步就来到她身边,也往楼下看了一眼,他轻声说:“ 每次站在天台上的时候,我就会感慨,人可真渺小啊...” 苏芮舒微微偏头看他。王延这话听起来有淡淡的忧伤,但他脸上的神情却平静温和,如同一尊俯瞰众生的佛像。 王延依然眺望远处,他明白苏芮舒在为什么难过。 半天后,他问了句:“ 刚才周家寻都跟我说了,你因为廖图南那个案子,跟张队闹不愉快了是不?跟我说说,你心里怎么想的?” 苏芮舒不理他,还在倔强地和眼眶里的泪作斗争。 王延也偏头看她,语重心长地说:“ 芮舒,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什么。不是因为廖图南,也不是因为张队,是因为李队。” 王延用的是肯定句,他进警局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不了解小姑娘这种心理呢。 他把她不想承认的心结说了出来:“ 你其实心里明白,张队的话说得有道理,你现在这样不完全是因为人命案。李队牺牲后,你的心里呢…翘起了一个边,张队正好撞到了边角上。你小脾气上来了,就是不想好好说话,就想跟着他反着来。” “ 芮舒,你不是对张队这个人有意见,你是害怕,害怕大家会慢慢忘了李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