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因着第二日要进宫,所以孟韶欢提前一夜便开始折腾了。 公主府的厢房中,四面关窗,角落里堆着冰缸,几个丫鬟们分工合作,两个小丫鬟在挑明日出席的衣裳首饰,另外两个大丫鬟在给孟韶欢身上洗洗刷刷,涂抹各种东西。 公主褪尽衣衫,露出一身娇嫩的、如玉一般的身子。 厚厚的头发要用太医院专门的开出来的药液浸泡,用以滋养发根,将那黑而亮的发泡出油一样的光泽,白玉的身子要涂满了珍珠膏,那膏体细腻而轻柔,有点凉,但很润肌肤,孟韶欢脱了衣裳躺在木制的长木床上,头发浸泡在药液里,身上涂满珍珠膏,还要抽空回过头来,看一看管家嬷嬷手里的画像。 画像上画着一个女人的面孔,貌美温和,看着十分传神,管家嬷嬷拿着那画像道:“这是端亲王自江南带回来的女人,说是要迎为正妻,姓沈,唤沈姑娘就是,暂时在宫中太后处养着,说是在学规矩,您瞧见了,莫要叫错名字。” 孟韶欢点头。 再往下,则是一些王妃,要确定谁是谁,什么喜好,再说一说彼此之间的仇怨,那个王妃与那个王妃不和,那个世子妃与那个世子妃不好,个人又有什么样的忌讳,免得在席间说错话。 孟韶欢生了个聪明脑子,一一点头记住了。 那些画像一个接一个的过,最后过到一个人的时候,管家嬷嬷只说了一句:“百胜侯府新娶的世子妃,姓庄,世代都在漠北为官。” 这人兴许没那么重要,管家嬷嬷说了一句后便要去摸下一个画册,却见孟韶欢目光定定的盯着那画像看。 她记起来些旧事,她与这位庄世子妃,其实还是见过的,说过话的,只是不知道这位庄世子妃还记不记得。 兜兜转转,又见故人来。 管家嬷嬷是多么会察言观色一个人?孟韶欢眼眸一落过来,她的手便停在了半空。 虽不知主子为何多看这位百胜侯府世子妃,但是主子既然看了,他们就该多说几句。 管家嬷嬷的话便也多了些,现下不只是介绍这个人的身份了,连带着京中流传的一些故事也都拿起来说一说。 京中的女眷里是很难有什么秘密的,这京中的女眷亲戚多,这户姐妹嫁到了一处,另一户姐妹嫁到了另一处,又各有各的亲缘,偶尔聚了头,便要仔细说一说自家的事儿,旁人家的事儿,哥嫂家的事儿,一说要说一箩筐来。 谁家夫君去住了青楼水巷,谁家的儿郎豢养了姨娘,都是瞒不了人的,女眷们总有各自的路子打探出来,更何况,这位庄世子妃的事儿可不是藏着掖着的,她闹得不小呢! “这位庄世子妃成婚不过月余,却生出来了不少事端。” 嬷嬷语句中就带了几分说不出的怅然来,似是无奈,也似是可怜,总之,寻常人旁观了寻常人的苦难时,难免会生出来这种情愫来。 “她嫁了百胜侯府的世子爷,这本是个好婚事,许多人抢破头都抢不到的,但那百胜侯府的世子爷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突然开始四处纳妾,一个月竟纳了五个妾,全都送回到府里养着,这谁吃得消呢?” “旁人便说,这世子爷娶妻一月不到就如此荒唐,许是对自己的世子妃有怨言,便又牵扯到了一桩旧事。” 说起来这些盘根错节的事儿呀,那可真是一件事儿勾着一件事儿,没完没了,不知道说到什么时候去。 “说是早些年啊,这位小侯爷的妻子并非是眼下这位庄世子妃,而是另一位庄世子妃,这庄家,本有不少女儿的,与那小侯爷订婚的是庄家嫡女,顶好的出身,只是——” “好了。”嬷嬷的话还没说完,那躺在木床上的公主便打断了她的话,只道:“看下一位吧。” 嬷嬷便从善如流的点头应“是”,拿起了下一位的画像来。 等将这些人的画像都瞧过一遍,身上的珍珠膏和药液也该洗掉了,孟韶欢点了点头,道:“本宫都记住了。” 管家嬷嬷便退下,而孟韶欢则由丫鬟服侍着去沐浴。 到了这一步,那些丫鬟们便都退下,只留了一个水兰在。 孟韶欢不喜人多,又向来偏爱水兰,所以亲近伺候的活儿只让她来,当然,除了偏爱以外,她还觉得水兰最“忠诚”。 公主府这要命的事儿,这傻丫鬟也敢来掺和,可见是愿意给她卖命的!既然水兰愿意给她卖命,她就要好生培养培养,不说让水兰有一身裴琨玉那样的本事,但好歹叫水兰有些本事,能伸出去做她的耳目,做她的手脚,叫她不必收人钳制呀! 自从全贵去了之后,孟韶欢便起了“培养心腹”的想法,她暗地里交代水兰出去做了不少事,到了沐浴的时候,她便问一问这丫鬟都做了什么。 水兰一边将她头上的药液都洗掉,一边与她回话。 “奴婢买了几个茶楼,差人出去打听打听事儿。” “奴婢也买了几个听话的小娘子,叫她们开了些胭脂水粉店。” “奴婢还宴了些京中一些大户人家的嬷嬷吃茶,与她们结了些交情。”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子的话,又低声道:“她们也向奴婢打听公主府的事儿呢,奴婢也掂量着、真假掺半的回了。” 京中的消息与流言多数便是这般冒起来的,下头的丫鬟总是各有各的门路,或者为自己的主子办事,或者为自己谋私利,或者给别人的主子办事,反正禁是禁不住的,堵不如疏,禁不如入,别人在玩儿,她们就也得入场上桌。 总不能干看着呀! 孟韶欢躺靠在浴桶里,肩膀以下都泡在水中,木缸里的水里泡着花瓣,一旁的烛火映照着水色,将这水面照出粼粼的波光来,坐在其中的姑娘便也被镀了一层浅浅的韵色。 水兰说着说着,发已清洗完,便拿了一套羊羔绒的细毡布来擦孟韶欢的发,又补了一句:“奴婢也听了不少事来。” 再过几年,她说不准就能做一个独当一面的大管家了呢。 那纤细的公主闭着眼睛听了片刻后,见水兰说来说去都说不到重点,干脆开口问:“裴大人近日在做些什么?” 这满京城的人,她最想不通裴琨玉,所以也最关切裴琨玉。 那一日,裴琨玉给她解了链子之后,竟然就再也不曾来看她,叫她好生摸不着头脑。 水兰面上便浮现出几分羞赧来,低声说:“奴婢打听不到,裴氏的嬷嬷从不出来,纵然是每岁归家时,亦嘴严的厉害。” 这满京城大户人家的嬷嬷她都认识了个七七八八,谁家的嬷嬷最得主子的脸儿,谁家的嬷嬷在内会捞钱、外头得了几间门面,她都听着呢,可偏偏裴氏的人怎么都见不到,她听人说,裴氏的规矩大,那些嬷嬷从不敢出来与人吃茶,若是被告到裴府里头,容易吃挂落。 “连个嬷嬷都管的这么严——” 但他们的主子大逆不道。 孟韶欢低低叹了一声,道:“罢了,打探不到便算了。” 当然,若是要让别人去问,她也能问到,比如让皇后分给她的管家嬷嬷去问,让皇上新封给她的小太监去问,这些人自然能办妥,但孟韶欢总觉得他们不是她的亲信,她的那些隐秘事就会被他们传出去。 不然,说不定过些时候,旁人府上便也会流传她暗地里打探裴琨玉的事。 她可不愿意叫人知道。 那些事一件一件的在脑海里面过了一遍,她的身子已经沐浴完了,由着水兰伺候着净过发后,躺在矮塌上晾晒月光,等着头发一点点蒸干,水兰也不闲着,她在为孟韶欢的发上一层细密的花油,再用白软蓬松的毛毡巾细密的裹上,等发干了后,行走间都自带些熏香,好闻极了。 因着她发厚而多,估摸着半夜也干不透,孟韶欢干脆裹着毛毡巾睡了。 水兰还道“这会头痛”,但孟韶欢摆了摆手,不曾放在心上。 她可在东津河里泡过一夜呢,那冷水都没给她泡出头痛来,这点小花油算得了什么! 待到了次日一大早,孟韶欢便筹备进宫参宴的事儿啦,她是公主,也是洗尘宴的主角,得早些到。 —— 她筹备的时候,京中其他王府上的人也跟着忙活起来了。 别的王府的人纵然是起得早些,但也是有条不紊的,主母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等着下面的丫鬟嬷嬷伺候,偶尔说些什么吩咐,下面的人便如流水般去做。 但这样安静的日子,百胜侯府是没有的。 百胜侯府里只有一片鸡飞狗跳。 昨日百胜侯府里又回来了一位新姨娘,据说是小侯爷醉酒,直接当街掳来的,还是清白人家的闺女,说是还有个未婚夫,进了府后就一直哭,还要寻死,被嬷嬷们又拦下了。 算起来的话,这已经是第六位姨娘了。 短短月余,百胜侯府的姨娘院子都快塞不下了! 百胜侯夫人最开始也惊诧于自己儿子的胡闹,要知道,她儿子不是那种胡乱来的人呀,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儿子去乱找什么妾室,她儿子是知道分寸的!所以她便去管一管,但是根本管不住。 李霆云心中还惦记着孟韶欢,他得不到孟韶欢的人,就四处搜罗来与孟韶欢相似的女人,眉眼像,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