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晚瑶见过很多面的裴景承,他在许多外人眼中,是银鞍白马度春风的裴小将军,是霸道不讲理的咸阳小霸王,但在她眼中,却是每次回来都要给她带许多东西的撒娇小狗。
但她很少见到裴景承会掉眼泪。 尤其是这些年愈发身形渐长后,裴景承此前哪怕是受了刺客的十三箭,也咬着牙一声不吭,甚至反过来跟她讲从前的趣事。 那时候裴景承说:“小爷可是答应过要保护你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在你面前哭实在是丢脸。” 可是今时今日,他却并没有做到。 郑晚瑶能感受到后颈处落下滚烫的液体,少年应当在悄无声息掉眼泪,可他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像是不想叫郑晚瑶看见似的。 “裴景承……裴小将军……九卿?” 郑晚瑶将名字称谓喊了个遍,可是少年依旧埋在她发间执拗地不肯抬头。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 只不过在知道少年在为她而哭后,郑晚瑶心理并没有愧疚,反倒觉得有些古怪,甚至想要亲眼看着他落泪才好。 郑晚瑶缓缓摸了摸他的头发:“本宫从未说过要抛下你不管,今后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说到这里,郑晚瑶总算是想起来当初卫渊被庞林翡下牢的时候,即便是裴景承撒娇般求她不要走,可是郑晚瑶却还是毫无犹豫就抛下他。 现在想想,若是她与人缠绵悱恻之时,对方忽然提起裤子就跑路,翻脸不认人的话,那也确实叫人伤心。 但郑晚瑶觉得,她其实是解释了的,只不过那时候太过匆忙,也至于没能说清楚就离开,所以是因为那件事吗? “长乐殿那日,本宫当时并不是故意抛下你不管,也并非是喜欢上暗卫不可自拔,他不过是本宫日后要除掉太尉的一枚棋子而已。” “你也该知道太尉是四皇子党,近日多番弹劾本宫,恐怕就是因为前些天咸阳城刺客的事。” 郑晚瑶难得有耐心解释。 她从前也不是没哄过裴小将军,但都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似的敷衍,裴景承却很乐在其中,甚至能自我攻略似的黏着她不放。 如今真把人惹哭了,郑晚瑶倒有些措手不及,但她真的很想看看小霸王掉眼泪的模样,所以郑晚瑶嗓音低沉婉转道:“对不起嘛。” 郑晚瑶生来高贵,性格本就张扬肆意,在这宫中连太子都得敬畏三分,很少与谁低头道歉过,可是今日却坦坦荡荡说给他听。 这几个字一出,裴景承果然不再继续沉默,他脑袋蹭来蹭去,俩人发丝缠绕在一起带着轻微痒意与冰凉触感。 远远望去像是对耳鬓厮磨的恋人。 “你不必……也没必要说对不起,我不喜欢。” 裴景承嗓音翁声翁气,整个人也埋在少女肩上,像是被霜打过的焉了吧唧紫茄子:“我与你之间,也从来不需要这些客套话。” 这些话听起来便冷冰冰又无情,像是不自觉就与人拉开一道距离。 裴小将军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行,他自然知道逼不得郑晚瑶,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可他就是霸道和自私,想要将人疯狂占为己有。 可时至今日裴景承才发现,对郑晚瑶来说,她最需要的永远都是刽子手和自由,而不是所谓的男人。 “那你不生气了吧。”郑晚瑶缓缓与他拉开距离,随后便捧起少年人的脸。 只是才刚摸到下颌,手便被他攥住。 “小爷没有生气,也没有哭,只是方才屋子里有风迷眼睛,才借你肩膀用用。” 裴景承神情倔强,抬眸时眼底却薄红一片,望过来时视线也分明黏人,让人无端觉得怜惜。 但他却恍若未觉,反而佯装不在意地看向窗外,嗓音倒是带了些沙哑低沉。 “误会解除就好,小爷以为你当时不要我了。” 这是真心话。 裴景承从未想到过有一天初吻送出去的时候,还能被对方中途打断,少女提起裙子就走,丝毫没有任何犹豫。 仿佛他真就是可有可无的物件。 裴景承知道郑晚瑶冷血无情没有心,但是有朝一日真的得知这件事,尤其还是哀求对方不要再抛弃他的时候,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只觉得心脏都被撕裂成一道豁口,单单是想起,便痛不欲生。 那时候裴景承想着,她就只能是我的。 裴景承想到这里,便不自觉紧紧攥住了手心,却抬眸佯装不经意地问道:“毕竟阿瑶对我也不是没感觉,肯定不会抛下我对不对?” 虽然是试探,可却下意识呼吸微屏,他最怕的便是少女说只是朋友而已,午夜梦回之时,裴景承总是会看见郑晚瑶厌烦地将他推开,说他越界且得寸进尺。 可现在不是梦境,而是实打实的真人。 “当然是。”郑晚瑶微微捧着他的脸颊,强迫少年人看向自己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时,能看清对方的倒影:“本宫发誓绝不会抛下你。” 她向来都是懒懒散散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如今认认真真发誓时,像是一柄开了刃的利剑,让人移不开眼。 郑晚瑶冷血是真,但她同样护短,所以她和裴景承才会有这么些年的交情。 “这是你说的,我记下了。” 裴小将军终于算是微微扯起唇角,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也极勾人,原本就眼眶红润,如今看的人更加想要毫不客气地欺凌,实在是很涩的少年郎君。 郑晚瑶是这样想的,她也是这样做的。 “九卿,本宫真是最最喜欢你了。” 郑晚瑶第一百三十八次这样说。 她仰头轻轻吻了一下裴小将军的眉眼,像是小鸡啄米般掠过淡薄的唇。 这其实是个不算吻的吻。 可裴景承的脑袋却“轰”一声炸开,耳边仿佛能听见璀璨烟火盛放时的爆鸣。他当初怎样一点点吻净少女唇瓣上的鲜血,郑晚瑶如今就怎样吻过他眉眼泪痕。 “……阿瑶,我会活着回来的。”裴小将军压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一字一句盯着她道:“向你证明小爷也能行。” “就算你以后喜欢上别人也没关系,小爷并不介意与他们共同相处,但正宫只能是我。” 说最后一句话时,裴景承神情中倒是带了点意味不明,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按照他的性格,怕是只会将这些人通通杀干净。 郑晚瑶扫了他一眼:“呵,你最好是。” 她才不信这醋坛子。 只是郑晚瑶并没有注意到,外面有人等了半宿,也在黑暗之中静静看了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