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也不是什么身体强健的人,稍冷稍热都容易生病,一路上遭了不少罪,本人的态度则是不死怎样都行。 许疏桐声音虚弱。 “你快些去吧,待会开学典礼赶不上了。” 张秋华迟疑着:“可是你……” 许疏桐阖上眼睛,轻轻说道:“没事儿,到时候我睡一觉起来,好点了就自己去卫生队拿药。” 张秋华帮她掖了掖被角,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许疏桐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这时候农场里的人上课的上课,劳作的劳作,很少有她这样的闲人。 她恹恹的,脚步慢慢往卫生队挪。 正恍惚着,就听见后面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还有那句带着狂喜的、颤抖的话。 “疏桐……果然是你……” 第18章 许疏桐感觉到自己一瞬间就变得僵硬的身体。 她攥紧了拳头,才让自己清醒了。 可在此之前,她已经不受控制地转过身去。 看到他的那一刻,许疏桐突然感觉那些离她异常遥远的前尘往事,又出现在眼前。 明明是无数个真实的场景,却又如烟般缥缈。 这回只有他们二人,许疏桐可以清晰地看见迟庭森的变化。 更加健壮硬朗的身体,脸部的棱角也更加分明,整个人像把已经出鞘的利刃。 这样的迟庭森,让她有些陌生。 找了两年多的人就这样出现在面前,迟庭森也在近乎贪婪地汲取着许疏桐的变化。 许疏桐回过神,看见迟庭森正快步向自己走来。 她下意识地转身向前跑。 却因为腿脚不便,无论如何都快不过他。 “疏桐!疏桐!你别走!” 迟庭森声音很快出现在身后,下一瞬间就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我找了你两年!” 许疏桐发着烧,感觉浑身都冷,他手上炙热的温度却要把她烫到。 她倏地收回手。 迟庭森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失神片刻。 他又很快抬起头。 “你走之后,我就加入了巡边任务组,一边调查、驱逐可疑人员,一边找你,无数次看见别人的尸体,我都担心你会不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出了事!” 许疏桐听得怔怔,大脑像是无法处理这句话的信息似的。 可迟庭森也不是习惯煽情的人,立马说起了正事。 “反动势力就盯着边疆这一块,这里随时都有再度遇袭的可能。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安全,和我回去吧。” 许疏桐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终于说话。 “只要暴恐分子想,往哪里丢炸弹都是丢,今天可以是开垦建设的农场,明天就可以是咱们的大本营。” 迟庭森眸中黯然一瞬,解释道:“努尔市家属院那边领空的防卫会做得更好……” 原来两年前的那场空袭,一直都留在她的心里。 只是……被她刻意忽视了。 如今见到他,许疏桐又觉得灵魂深处都涌出些痛意来。 她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一团,忍不住地低声喊道:“那你们就把各处的防卫做得和大本营一样好!别让那些飞机再有机会过来了!” 这两年来,许疏桐到过很多地方,富足的、正在重建的、穷困潦倒的。 不管是什么地方,她都能体会出一种或平静或欢欣下的忧心,各处都在为了也许会突然到来的灾难而提心吊胆。 迟庭森看着她,怔然许久,才慢慢说道:“你以前……从不会想这些……” 从小到大,他觉得许疏桐一直都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刚来的前两年,也如迟庭森所料,来了边疆,许疏桐就是足不出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更不知道何为建设之苦。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她带泪的眼睛。 蕴含着一汪泪,却不显得软弱,甚至,异常闪耀。 她就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悄没声地变了个样子,从性格到灵魂,都有了坚强的底色。 那个一直要向别人寻求保护的“妹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许疏桐没管迟庭森的视线,自顾自地转了头,看向旁边那块被光照着的角落。 她放空了目光,轻声说道:“因为我之前一直待在家属区,没见过这片土地有多少欢欣和残酷,这些年,我是切实体会到人与人的命运,是真的息息相关……” 说完,她又低下头,抹了滴下来的眼泪,笑自己和他说那么多干什么。 许疏桐转头,重新看向他。 “人都是会变的。” 她勾起唇,露出了见到他后的第一个笑。 “那份离婚申请书,你应该签好了吧,我是生是死和你毫无关系。” 第19章 迟庭森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他哑声说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我的负担……” 她像没听到似的,歪歪头问道:“你现在应该……和谢雪枝在一起了吧,你出来这么久,她一个人带孩子,会很辛苦的。” 迟庭森眸中沉痛不已,忍不住上前一步,急声辩解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早就和谢雪枝撇清关系了,我心里的人是你。” 这话明明袒露的是迟庭森的真心,怎么……却还是扯开了她心上缝合好的伤口呢? 况且之前,他明明对自己没有任何感情,怎么能说后面做的一切,是为了她? 许疏桐后退一步,躲开迟庭森伸过来的手。 她轻声说道:“那年,在你丢下我去找谢雪枝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她是你年少的爱人,是你的夙愿,更是你来边疆的理由。” 那一刻她才看清,事事都有优先级,只是她许疏桐,从来都不在迟庭森的第一顺位。 而那时,她也想起,自己年少时也见过自己的庭森哥哥,和谢雪枝手挽着手。 许疏桐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眸中盛着的泪掉下来。 “其实,这些年我在外面,也是因为不想再见到你。” 许疏桐觉得这场长久的爱情独角戏于她而言,早就不是什么安慰物了。 而更像一颗扎入她心脏中的钉子。 无法拔出,亦无法愈合,她只能接受。 也不再想改变什么。 迟庭森被这话伤得心痛。 可看到她的样子,又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冲上前,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怕她又会在他眼前消失不见一样。 “惠春,你别这样……别对我这么残忍……” 许疏桐垂着眼皮,睫毛轻颤。 迟庭森好像终于能感受到爱里的痛意。 在这时,在两人分别的两年之后,许疏桐才觉得他能和当时的自己感同身受似的。 这时,从她的手腕和稍显粗重的呼吸中,迟庭森察觉出几分异样来。 他的手摸上许疏桐的额头,也是滚烫一片。 迟庭森惊慌起来:“你发烧了?!” 男人身子一低,将她整个人捞起,稳稳地放在自己的臂弯里。 “我带你去卫生队。” 许疏桐没什么力气了,只能强撑着精神,不让自己在迟庭森的怀里睡去。 卫生队内,迟庭森轻轻把许疏桐放在床铺上。 量完温度,医生瞥了迟庭森一眼:“都烧成这样了,怎么这个时候才送来。” 他那张担忧的脸上出现几分不自然的神情。 “是我没注意。” 他也懊恼,两个人说了那么久的话,他竟然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她身体不舒服。 一旁的许疏桐听医生说这话,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于是张口解释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睡太久了。” 医生拿出吊瓶,又给许疏桐扎针,头也没抬,但数落起迟庭森毫不含糊。 “你媳妇还真是好脾气,这样了还为你说话。” 许疏桐闭眼歪头,装死不说话了,对迟庭森炙热的视线视而不见。 “疼吗?”迟庭森搬了把凳子坐到她旁边。 许疏桐没回话,只是药水进入血管,不住地打了个寒战。 迟庭森起了身,出去了。 许疏桐以为他终于受不了热脸贴冷屁股走了。 结果没一会,又看见他拿着个热水袋进来。 迟庭森将输液管在热水袋上绕了一圈,又自己用手抵着,以防管子被压实。 动作仔细又小心。 颇有些铁汉柔情的味道。 只是对许疏桐而言,这稀奇地过头了。 她忍不住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和手上长期握枪形成的薄茧。 正出神,她就听见一旁的男人说。 “疏桐,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 第20章 他嗓音低低的,很有磁性,猝不及防地在许疏桐心脏上撞了一下。 她收回视线,垂目无言,想拒绝,却也没什么接受的理由。 “疏桐!你果然在这儿呢!” 张秋华人未至,声先至。 许疏桐感觉自己终于从这种尴尬的氛围中解放出来了。 她立马抬起头来:“秋华,你来了!” 张秋华刚进卫生队,有些惊讶,她也是头一回感受到许疏桐这样的热情。 然后看见了坐在许疏桐旁边的男人,她又知道是为什么了。 没想到自己姐们的前夫竟然是巡边任务组的队长。 有外人在,迟庭森又成了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样。 他站起来,人高大,身形硬朗,一眼扫过来很有压迫感。 张秋华被他盯着,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