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
漫画。 在周成家清醒的那一刻,姜楠浑身冰冷,无法动弹。 不管是握在手里的凶器,还是身上毫无漏洞的血液痕迹,亦或是周成的死状,都和她新漫画里的内容,一模一样。 可她的漫画还没发表。 漫画内容……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 而在这座城市里,唯一和姜楠有矛盾的周成,也成了受害者。 那会是谁呢? 大费周章的,让她成为杀人犯。 姜楠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 看守所内其他罪犯和她始终隔开距离。 他们的目光,和那日姜楠从周成家被带走时的围观群众的目光,一模一样。 姜楠捂着耳朵,头埋在膝盖。 可诸如“杀人犯”“变态”“歹毒”的字眼,像是被拧成一根根针,尖锐地透过指缝,刺在她的耳朵里。 她闭上眼睛。 可眼前的黑暗又和往常一样,被一片鲜血涂满取代。 鲜血蔓延,与地板上横躺的尸体相接。 周成瞪着眼,看着她。 姜楠蓦地抬起头,呼吸急促。 她看着发白颤抖的手,用力擦拭着指腹,力道越来越重。 幻觉里缠缚着她的血红,和手指皮肤搓破后渗出的鲜血重合。 直到喊她的声音响起。 “姜楠。” 姜楠才似从悬溺的血水中彻底惊醒。 她站起来,朝外走。 那在和姜长林见面时始终挺直如松的背脊,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耳边,依旧是看守所里其他嫌疑犯的窃窃私语。 不管是在看守所,还是在监狱,总有一座隐形的金字塔。 杀人犯是最可怕的,不能轻易得罪,但他们和强/奸/犯一样,是最让其他犯人看不起的。 姜楠木讷地走到会见室。 坐在位置上,她垂着脑袋,一下一下搓着手指。 她努力回想案发当天的所有情况,却总是一片血红。 一阵脚步声传来,姜楠回过神。 她抬起头,望向推门而入的男人。 男人穿着熨帖平整的西装,宽肩窄腰,高大挺拔,气质斐然,手里拿着公文包。 而在看到他的脸时,姜楠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的长相,即便是面无表情,也足以让周围的一切失去色彩。 陈最。 姜楠看着他坐过来,慌乱的心跳变得有节奏。 咚咚咚。 连耳膜都跟着震动。 四目相对,仿佛万籁俱静。 男人走到她对面坐下,将文件取出来,“你好,我叫陈最,是此次案件的律师。” “你好,陈律师,我是姜楠。” 姜楠当然知道他是谁。 她笔下所有漫画里的主人公角色,都能看到一点他的影子。 姜楠第一次见陈最,是在大学开学典礼上,他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她是新生入学,而他是大四毕业生。 她站在班级的前排,被校领导的发言tຊ闹得昏昏欲睡时,他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姜楠微微抬头,所有的困意都被惊走。 姜楠悄悄向学姐打听过他,然后,便听到了许多关于他的传闻。 但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拒绝了硕博连读机会的法学高材生”“对谈恋爱没兴趣的禁欲系学长”。 或许那时候的姜楠怎么也没想到,十八岁时一见钟情的人,再见面竟然会是在监狱。 他依旧是禁欲系。 而姜楠却成了“进狱系”,走的是“纯狱风”。 陈最没有寒暄,只是将一沓文件递到姜楠面前,“姜小姐,你应该清楚,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对你非常不利。这是目击者证词。” 姜楠的思绪回笼,低头看文件。 陈最看了一眼手表,说道,“目击者称,案发前两日你在他们的商店里购买了一把水果刀,经鉴定,和案发现场的凶器是同一把。” “另外,警方在你家里搜出了一本杀人日记,以及未完成的杀人漫画,和此次案件一模一样。” 他的声音很好听。 如果不是在看守所的会见室里听到的话。 此时此刻,再见陈最的思绪波澜已经褪去,紧接而来的,是一阵寒意。 “我是漫画师,电脑里的漫画,是我的新作。所谓的杀人日记,是我的故事大纲。至于凶器,我画漫画之前,都会把能用到的工具买回家,作为参考。这次也是一样。”姜楠十指紧攥。 陈最对漫画师的事情并不了解,但在被迫接下这个案子的时候,也做了些资料调查。 “凶手真的不是我,他一定对我很了解,是故意陷害我的。” “你有怀疑对象?”陈最反问。 姜楠浑身冰冷,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没有”两个字说出来。 如果周成没死,她怀疑的,一定是周成。 可现在周成死了。 姜楠想不通,到底还有谁,一直在暗处注视着她的一切。 陈最看着姜楠的表情,耐心似乎有些告罄,他又看了一眼手表。 再抬眼看姜楠的时候,他清冷的嗓音柔和了一些,“姜小姐,周成对你进行长达两年的跟踪、骚扰、纠缠,甚至在你搬家后,跟着你搬到现在的住所,成为你的新邻居,你恐惧、愤怒,这都是正常的情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姜楠看着陈最,“陈律师,这一招对我没用。” “糖衣炮弹,我在接受审讯的时候,吃了很多。” “你也不可能理解被跟踪、骚扰的恐惧。因为你是男人,男人几乎不会成为这一类恐惧的受害者。” 姜楠捏紧了手指,将对警方和姜长林说过的所有细节,一一告知。 “查不出麻醉成分,可能是因为代谢了。” “我买刀,是因为我画漫画要取材。” “至于新作题材和此次案件高度重合,一定是因为有某个我不知道的人看过我的漫画。” 姜楠手指攥得发白,问:“陈律师,你相信我吗?” “法律不相信巧合,只相信证据。”陈最翻文件,没有正面回答姜楠的问题,“按照目前所有的证据,你想要的结果,不可能实现。” “所以,我相不相信你,并不重要。” 听着陈最的话,姜楠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铁证如山,谁愿意相信她呢? 姜楠低着头,陈最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她的情绪,他却能清晰地察觉到。 她就坐在他的对面,不过半米的距离。 可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一道天堑。 绝望要将她拉入地狱。 换做其他人,多多少少会被这样的情绪影响。 但陈最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若无其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 他一边收拾文件,一边说,“这个案子,我打不赢。如果姜小姐有需要,可以提出更换律师。” 一锤定音。 和来的时候一样,陈最站起身,整理好袖扣,提起公文包。 案子打不赢。 但他是公派的援助律师,必须参与。 陈最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就听到姜楠的声音。 带着点让人几乎察觉不到的颤抖。 “重要。” 陈最拉着门把手的手微微一顿。 “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陈最回头,“我做不了你的希望。” 姜楠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才继续开口,“可就算你不相信我,我也只能相信你。” 像是溺水之人,必须拼尽一切力量,抓住水面上唯一的浮木。 陈最是她此时此刻唯一的浮木。 “你是我的律师,是唯一站在我这边的。”姜楠的话不知是对陈最说的,还是在催眠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