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白的头发倚靠着车窗,忽然就开始哭了起来。 一开始是小声啜泣,再之后是嚎啕大哭。 他低声喃喃:“我和她五十年了……五十年了。她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原来他也知道我和他已经五十年了。 是彼此相扶走来的五十年,是历经风雨我们仍然确定要一起走下去的五十年。 可他却骗了我。 我一开始和他说过的:“你要是骗我,我就会消失,全世界都让你找不到我。” 他当时,不以为然:“你要真这么狠心,那我也不会来找你。” 可现在他哭得像个小孩,丝毫忘记了他曾经说过的话。 第12章 贺司瑾没为我举办葬礼,也真的没为我举办告别仪式。 这或许是他这一生中,做得一件最遂我心意的事情。 月色很凉,贺司瑾就这么倚靠着我的墓碑无力的滑落,双手抱着头不停地哽咽。 墓碑前,有一束白菊。 他还是记错了,我明明和他说过的,我不喜欢白色。 我叹了口气,催促系统:“到底什么结局才算结局?我已经脱离了,我现在就要回家。” 我是真的没耐心看着他继续装作深情的模样了。 系统无奈,只是不好意思道:“宿主,我知道你很急,我也很急。但是现在接收到的指令就是这样,你再等等。” 我也无奈,只能坐在树枝上晃动着双腿。2 现在的灵魂形态已经并非七十岁老太太了,而是我原本十八岁的模样。 贺司瑾双手握在我的墓碑上,艰涩开口:“晓晚,你还记得吗?生容森那年,我是真的被吓坏了。谁成想你还同我开玩笑,你说自古女人都比男人多好几年的寿命,你让我放心,阎王不敢随便收你的命。这歪理,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当时我就想,这样也挺好的。如果你在我身后走,也挺好。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真的害怕自己一个人走到人生的结尾,我是真的害怕……” “晓晚,你看,我懦弱了五十年。二十多岁时和陈如语赌气娶了你,我不敢承认自己只将你当成工具。三十四岁,我和陈如语终于有了联络方式,我借着工作的借口多次去找她。我不敢承认我爱你但我也忘不了她。直到现在我七十岁了,我也还是如此懦弱,放不下你也舍不下她……” “秋柏走的那天,我真的好害怕,害怕有一天我失去你以后也会和他一样难过。但是如语她孤苦伶仃,秋柏也没了,她能依靠的人就只剩下我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如语后半生真的没有一刻感受到过家庭的温暖,我只是想着,我们都这么老了,我总不能让她走的时候还留有遗憾,是不是?” “可我真的没想到,你都胃癌晚期了,我都没能发现。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 我捂住了耳朵,不想再听了。 助理拿着一沓资料递给他:“贺总,都查清楚了。陈如语的确在五十年前跑到国外去生了孩子。孩子十来岁的时候出了意外没了。” “那个孩子的确是沈先生的,沈先生自己也并不知情。当时陈如语是想要脚踏两只船,但是没想到最后怀上了孩子,医生说她的身体如果不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就怀不上了。陈如语这才跑到国外,消失了这么多年。” 贺司瑾静静听着,最开始是震惊最后是释然。 他摸了摸我的墓碑,叮嘱助理:“陈如语,在国外给她找一个疗养院安度余生吧。” 助理有些诧异,却还是点头照做。 忽然,系统对我道:“走吧,咱们现在可以走了。” 我问:“可是你之前不是说我们要看到他的结局才能走吧?” 系统失笑:“怎么,你还真的想一直待在这啊?” 我大喊:“不不不”,忙不迭追上它的脚步。 忽然一道白光骤然闪过—— 第13章 蝉鸣声阵阵,一缕阳光透过树影照到我脸上。 一根直尺狠狠地拍在我的桌上,江老师微微皱眉:“张晓晚,都高三了,你还要不要上大学?” 我骤然惊醒,蓦地抬眸,教室里坐满了我高三时的同学,他们向我投来看好戏的眼神。 然而我起身瞬间,凳子与后桌撞击,发生剧烈的声响。 我急忙看向我的同桌林晚榆,我问她:“晚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咱们现在不应该是在上大学吗?” 江老师动了怒气,五官都拧紧了起来,他没忍住一尺子敲在了我的头上:“就你这成绩,在梦里上大学呢?说什么胡话?” “你这么厉害,不如上来解解这道数学题?” 我下意识回答:“我都活了七十年了,你这中年小伙子能不能对我有些尊重?” 话音落下,满堂哄笑。 林晚榆扯了扯我的衣袖:“晓晚,这是2018年,你快别说胡话了……” 我看着教室里这一张张稚嫩的脸庞,这才反应过来,我是回到了我高考那一年。 江老师被我气笑,转头看向同学们:“这可是七十岁的老奶奶,大家平时对她多照顾着些。活了七十岁,张奶奶上来解解这题?”7 我一时语噎,嘴唇张了张,几秒后才向他低头道歉:“江老师,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继续讲课吧,我绝对认真听。” 江老师听罢,又看了看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这才敛下性子转身回了讲台,又开始语重心长念叨了起来:“同学们,我知道高三了,你们压力很大也很累。但正因如此,我们在课堂上才不能打盹儿,必须集中精力,才能更高效地学习。” …… 终于熬到下课,我迫不及待拉着林晚榆来到天台。 “晚榆,这究竟怎么回事?回到原世界我们不应该是在上大学吗,怎么会倒退一年回到高考的时候。” 林晚榆双手撑在栏杆上,扶了扶眼镜:“我回来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但你想回到现在不是更好吗,给了我们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青春正当时,正是奋斗的年龄。不要总把我们自己当成老人来看。” 我愕然:“林晚榆!你倒是舒服,你tm干了一辈子的教授,你清北随便上。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 我无语。 我是切切实实在那个世界吃喝玩乐了一辈子,现在要我重新参加高考,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 想当年,考上淮市的医科大学,那还是我妈重金砸在我的学习上,这才刚刚过线。 可现在,那些知识再次捡起来谈何容易。 林晚榆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楼下那些正在玩乐的同学们:“晓晚,好好珍惜现在吧。你看咱们现在多幸福啊……” 是,她是幸福了。 我还想说些什么,她又指了指天台一脚正在睡觉的少年。 清隽的侧颜,额前微盖的碎发,长睫扑闪扑闪。 她问:“你还记得他吗?” 我一愣,关于原世的记忆恍若隔世,我太多事遗忘在脑海。 我摇了摇头,道:“我记忆里可没这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