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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曙时分, 灰朦的晨色从纱帘泄在床头,洪叶萧的生物钟准时令她醒了来,手臂一沉。 谢义柔在她怀里不知何时醒的, 手在被沿处举着结婚证,细细端看。 薄薄的日色照着本子的鲜红, 他手指在合照上边抚挲着, 嘴角挂笑。 “都看多少遍了。”她的目光也顺看过去。 领完回老宅途中便看个不停,昨夜本熄了灯, 他陡然翻坐起来,去玄关捡了两人散落的外套, 把兜里的红本掏出来,仔仔细细收在床头柜里, 这才安心入睡。 闻声,谢义柔转扑进她怀里, “萧萧老婆……” 叫了好几声, 颊畔温香地在她颈间轻蹭。 抬起脸看她时, 眸色比日色明亮。 “嗯。”洪叶萧应了应,抬首在他唇瓣碰了下。 “你怎么不叫我?”谢义柔趴在她身上问。 “叫你什么?”洪叶萧笑盯他。 “那个。”谢义柔含糊其辞, 腮颊赧红。 洪叶萧故作糊涂,“哪个?” “老公。”谢义柔凑在她耳畔, 小声提醒, 呼吸都是烫的。 随后,抬起头,目色期待。 洪叶萧却是“哎”了声来应,回看着他, 笑意更甚。 谢义柔顿时恼得扑腾被子,灌进好些风。 “不可以!必须叫我!”他别着脑袋往她身上一趴, 势必不起来的模样。 洪叶萧摸了摸他稠黑的发,翻身把他放在旁侧枕头,自己起身道:“好,我是萧萧老婆,你是柔柔老公。” 闻言,谢义柔却又扯高了被来捂脸,露出双黑白分明的眼,见她已经下床了,霎时打下被子问:“萧萧去哪儿?” 洪叶萧把欲起来的谢义柔按回被窝,“晨跑,习惯了。” 帮他盖好被,在他额头覆吻了下,“还早,你再睡会儿。” 话毕,自己便在衣帽间换了睡袍,一身轻装下了楼,沿着西珑湾跑了数圈。 跑出身汗,这时太阳也在城际升起,她按时折返上楼。 孙妈正欲出门,迎头见她回家,打过招呼,说早餐做好了。 孙妈原是跟在北市做事的,现今谢义柔也大四了,课业少,工作反而更多,谢家便安排孙妈每日来他们小家,负责三餐。 如今桌上两份早餐,一份西式的,备了咖啡,是她的习惯;谢义柔胃不好,加上现在心脏要保养,给备的中式,是一份山药萝卜粥,加了少量海鲜。 刚领证,谢义柔激动,昨夜入睡得晚,又醒得早,现还在睡回笼觉。 她冲过澡,去衣帽间换衣服时,须从主卧经过。 隆起的被团探出只手,“萧萧……”惺忪含糊的嗓音叫她。 “我去换衣服。”换了身衬衫套裙出来,谢义柔已然坐在床头揉睡眼了。 洪叶萧坐过去,理了理他微乱的发丝,他依偎过来她怀里,纤薄的身体,睡袍宽衣博带的,靠在她身上懒倦不动,像是又要睡过去。 “还困吗?”她问。 “嗯……”肩侧应声温吞。 “那你再睡会儿,我该去公司了。” 为着他住院,谢家替他跟校方请了长病假,现今他为领证提前了一个周出院,工作也尚未恢复,因此倒还清闲,她也由他睡去。 “萧萧别走。”推开了他又黏抱过来,不愿松手。 “晚上回来陪你。”她抚着他后背说。 他仍旧枕在她肩侧摇头,察觉到她开始掰手,抱得死紧。 “不要……”回应染上欲哭的腔调。 “你现在不让我走,事情处理不完,我晚上回得越晚。”洪叶萧说。 瞥了腕表时间,“半小时后我打电话给你,提醒你吃早餐。” 谢义柔被她把手掰开,垂眉耷眸,赌气道:“我不吃。” 洪叶萧蹙眉,“你现在的身体必须吃,否则……” “否则怎样?”谢义柔掀眸,几乎是立刻追问。 “否则我就扇你……”洪叶萧视线往下,落在被子盖住的地方,又作势要剥他裤来扇,吓得谢义柔钻进被窝里。 她坐床畔闹了他好一会儿。 被窝里笑声不止,最后洪叶萧扒拉开被沿,谢义柔一张额发凌乱下憋红的脸露了来,还在忍不住发笑,大口地喘。 她刚一直挠他,专挠他皮嫩怕痒的地方。 情绪激荡中,只觉洪叶萧的吻落在他唇瓣,发丝拂过脸颊,听她说“我走了”。 他喘着喘着,嘴角的笑不知何时就淡下来了,也许在关门声“壳嗒”那一下。 后来,半小时过后,电话准时响起,提醒他吃早饭。 谢义柔说:“萧萧,这些事以后我自己会记着的。” “喏,你听。”说着,“叮叮”两声,勺背轻叩碗沿,示意自己正坐在餐厅进食。 电话里,洪叶萧说:“那就好,以后都要这么乖。” “嗯。”他点头。 待到中午,洪叶萧看了眼中饭时间,一边翻阅文件,一边拨通了家里谢义柔的电话。 那边“叮叮”又敲两下,谢义柔说他正吃孙妈做的午餐。 她让他打开视频,饭碗吃了小半,果真如此。 她不忘提醒:“护心药记得吃。” 谢义柔拿过桌边的药瓶,晃出响给她听,“我都备着,饭后半小时就吃。” 她放下心来,聊过几句,遂挂了电话。 下午时,办公室门被敲响,洪叶萧抬头,竟是谢义柔立在门口,手提保温桶。 洪叶萧步过去,反锁上门,“你怎么来了?也不戴帽子口罩。” 谢义柔朝里走,把保温桶搁在沙发前的几案上,边解围巾,解释道:“今天还好,不冷,我就没戴帽子。” “那口罩呢?”意思是他这张脸曝露在大众视野里,又长驱直入自己办公室,彼此关系难免惹人猜忌。 谢义柔解围巾的手微滞,“小时候不也经常来,公司不少老员工都认识我,知道我们是邻居,就当我来送东西,不会多想的。” 他把围巾攀在沙发靠背,拧开保温桶,倒出碗桂枣鸡蛋酒酿,表面还搁了层桂花干,热腾腾的酒香,混着浓郁的桂香弥漫开来。 “我给你做的。”说这话时眼眸缀了丝神光,分外出彩。 他在家找孙妈学的,记得小时候洪家饭后会煮这个,不过那时尚小,小孩那碗,酒酿是用红糖水取代的。 洪叶萧每次都把红枣和蛋黄撇他碗里,再趁大人背身不注意,站椅子上,舀一大勺酒酿进碗里,他想说“小孩子不能喝酒”,被她用眼神威胁,不许出声,后来大人见她走路打踉跄,才知她偷喝了大人那碗酒酿。 “我记得,你说煮过的红枣有层皮,很难吃,还有,蛋黄你也不喜欢。” 他说着,用筷子把鸡蛋对半,蛋黄和红枣夹在自己碗里,又把多多的酒酿倒她碗里,推过去给她,末尾把勺递在半空。 洪叶萧想说什么,迟疑一瞬,接过勺,坐在沙发,喝了起来。 “你找谁学的?”她问。 “孙妈。”谢义柔坐在一旁,说。 洪叶萧听后一时没言语。 兀自舀着喝,发觉他只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你不喝吗?” 谢义柔摇头,“里面有酒,我等你下班,帮你开车。” 洪叶萧:“不用了,你早点回去吧,在里边待太久叫人生疑。” 说着,帮他把羊毛围巾拣起,欲给他围。 谢义柔背过身去不配合,“不要。” “我要等你下班。”说罢,连外套也扯下来脱掉,丢在沙发上。 “当时隐婚你也是答应了的。”她搁下围巾,拾起外套。 “结婚第二天就拎着保温桶来我办公室,待到晚上?”捉着他的手,穿过袖洞。 “不要因为婚姻曝光,影响你的事业。” 她一边帮他穿衣系扣,他的泪一边剥蚀她的手背。 末尾系妥围巾,她说:“这个酒酿我喝着很好喝。” 谢义柔撇脸抹泪,哭腔打颤,“好喝我也,再不给你做。” “是吗?”她弯腰帮他拭泪,“那我就没口福了。” 谢义柔轻哼。 洪叶萧拾起他的右手,在帮他穿衣时就发现的那个被刀划破皮的伤口,估计是处理枣核弄的,在食指侧腹的位置。 她没忘他过去煲汤,打电话给老爷子的历程,语气认真起来:“以后别做了。” 谢义柔霎时抽回手,泪如雨下,“我偏做!” “我做给爷爷奶奶,邓奶奶叔叔阿姨还有园子里的流浪猫和谢石君吃!” 着急抢白她,一时连称呼都忘了改口。 “单说你爷爷,他就不让你做这些。”她返身去拉开办公桌抽屉,找出块创可贴。 撕了包装,走过来一摁,一转,裹住他那根带伤的食指。 谢义柔一时无从置辩,连嚷疼也忘了,泪眼直直望着她。 好半晌,才拉住她的手问:“萧萧只是心疼我受伤对吗?” “对吗?“他察觉她站了起身,攥得愈发紧,仰着的视线分外炙热。 洪叶萧坐在他旁边,继续端起那碗有些放凉的酒酿来喝,“嗯”了声,一勺勺喝得很仔细。 最后看见那个锃光的碗底,谢义柔扑过来抱她,泪都蹭在她领口颈窝,庆幸不已,“我就知道,萧萧是心疼我……” “我就知道。” “以后我会小心的,我只做给萧萧老婆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