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殿正殿,宜嫔娘娘素有圣宠,这殿里自然要比这周答应和崔常在的好上许多。
周幼檀跟着宫女踏入杨安殿时,宜嫔正坐在花梨软塌上喝着玉兰香茶,同她身侧的崔常在相谈甚欢。殿内明珠点缀,金装玉裹,好不华丽。 她走上前行礼。 “嫔妾给宜嫔娘娘,崔常在请安。” 宜嫔瞧了过去,倒也没为难她。 “坐吧,自家姐妹不必如此拘束。” “谢娘娘。” 周幼檀起了身子坐在崔常在下侧的玫瑰椅上,可这刚落座,崔妙雪便上赶着尖酸刻薄了起来。 “哟,这不是周答应吗?选秀那日我瞧着答应气度不凡的样子,还以为你奇货可居,倒不知是一农户之女,什么..奉天?我久居京州,倒是未听过,娘娘可知,这奉天是什么穷酸地界儿啊。” 她有意给周幼檀难堪,可她却置若罔闻的喊来了纸鸢,拿了一个瓷质的小坛子来。 “娘娘,嫔妾听闻娘娘也是奉天人,想着娘娘入宫多年,怕是一直未曾回去过了,所以特备了一坛子奉天的醋来,也是因此才来的晚了些,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纸鸢端着醋递了过去,宜嫔确实思乡情切,见了这坛子醋倒是蓦地红了眼眶。 “这怎能怪罪妹妹,本宫应向妹妹道一声谢才对呢,碧云,好好地收着周答应的这份心意。” 二人一来一回便聊上了许多奉天城的事儿,大到哪家酒馆儿上了新样式,小到谁家的公子哥又纳了妾室。 周幼檀自领了这奉天农户之女的身份,便得了不少有关这奉天的消息,甚至还能聊上几句方言。 硬是将先来的崔常在晾在了一旁,她气的绞手帕,可脸上也只能僵着笑,不敢先行一步,只能眼睁睁瞧着这二人聊得差不多,日头也够晚了,宜嫔娘娘亲启尊口又敲打了她们二人几句。 “今儿日头也晚了,本宫便不留二位妹妹了,妹妹们早些回去休息,别误了明儿觐见皇后的正事儿才是,妹妹们既是本宫殿里的人,那本宫就得多句嘴,咱这皇后娘娘和明妃娘娘最重规矩礼仪,明儿万万马虎不得。” “嫔妾受教” 行了礼,周幼檀同崔常在便被碧云引了出来,二人各回各殿,但这崔常在依旧是不服气,竟走了两步回过头愤愤然的骂了周幼檀两句。 “明日,别把你那穷乡僻壤的小家子气带到皇后娘娘那里,丢了杨安殿的脸面。” 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 周幼檀一夜无梦,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一次觐见皇后,极为重要,她早早地便起了身,玉色绣折枝堆花罗裙配着青缎掐花对襟外裳,广袖上的玉兰乃是暗金线织就,清清丽丽,少了选秀那日的艳,瞧着倒是格外的小家碧玉,宜室宜家,特别是回心髻上的那枝白玉嵌珠翠玉簪,更是衬得她别有一番江南女子的风情。 新晋妃嫔按着位份从高到低在皇后的长乐宫站了两队,再由皇后身边的大嬷嬷双锦领着入了殿。 长乐宫,皇后居,自是比嫔妃的宫殿华贵许多,只是这皇后身子不好,因而殿内常年弥漫着一股子药香。 “众小主给皇后娘娘请安!” 周幼檀位份最末,也在队末,跪在镂金丝钮牡丹地席上,依着宫中礼仪拜了下去。 “嫔妾恭请皇后娘娘圣安。” 皇后端坐于凤椅之上,冠着赤金红翡东珠凤冠,一身儿绯罗蹙鸾吉服,纵使屋内烧着银丝碳,她依旧盖着一层雪狐长袄御寒,厚厚的脂粉施在脸上,只为遮掉眉眼间的病态。 “本宫...咳咳...各位妹妹既入了宫便要安分守己,断然不能干出那争风吃醋害人害己的事儿来,明妃,你来讲吧。” 她说着,双锦便斟了一盏枸杞子茶放至皇后身边,为她顺气。 “嫔妾给明妃娘娘请安。” 明妃坐在嫔妃之首,正如传言般,这位娘娘虽不得宠,却是这后宫真正的掌权人。 皇后病重已无力处理后宫琐事,而太后想要独揽大权,皇帝便只能让这三朝元老明丞相的长女与太后制衡着。 她单是坐在那儿便格外的雍容威严,不怒自威。 “三日后各位妹妹便可侍寝了,还望各位妹妹在这期间安分守己莫要闹出什么事儿来让本宫和娘娘烦心,日后若是承了宠更不许四处张扬,没承宠的也不许心存怨恨,总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本宫,向来治下严明,你们若是犯了事儿,本宫断断不会轻易放过。” “是,嫔妾受教。” 她们还跪着,贞妃却转着腕上的镶金玳瑁镯,半倚在紫檀椅上打眼瞧着新进来的九个妹妹,她心眼子小神色里多少是有些怨气在的。 “行了明妃姐姐,让她们起来吧,省的跪出了什么伤,三日后能侍寝了就找陛下告姐姐一状。” 她说话一向便是阴阳怪气,含沙射影,夹枪带棒的,宫里的老人儿们倒是都习惯了,新来的有几个胆小儿,家中式微的忙给这明妃贞妃赔礼。 “嫔妾怎敢在陛下面前告明妃娘娘的状啊,娘娘明察。” 贞妃乐出了声,明妃秀眉紧皱。 “行了,都免礼吧。” “谢娘娘。” 起了身,她们便被晾到一旁听着各宫娘娘有一搭子没一搭子的聊着,这聊着聊着也不知这贞妃是怎么瞧着了站在末尾的周幼檀,竟吓得惊呼出声,手中的团扇也跟着落了地。 明妃瞧着她这样子,也看向了周幼檀。 “好端端的,怎么回事儿?” 贞妃曾在幼时见过这镇国公府的苏扶楹一面,实在是这苏扶楹盛名在外,又从不露面,所以她记得格外清楚。 可半月前辛者库走了水,待火灭后,说是这前镇国公的一双女儿皆葬身于火海中,尸骨未存。 现下她不敢认。 “皇后姐姐,明妃姐姐...我怎么瞧着那丫头的脸格外的眼熟啊。” 皇后也瞧着了末尾的周幼檀,外袍下她抱着汤婆子的手攥了攥,紧接着又咳了好几声。 “妹妹,这天下美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周答应长得确实过分夺目了,妹妹莫不是吃醋了?” 周幼檀不避不让的上前一步行了礼。 “嫔妾请贞妃娘娘圣安。” 她自是知道自己与这贞妃儿时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仅是一面之缘而已,纵使真让她拿住了什么,那又如何? 贞妃却非要证出个什么来,瞧向了自己的陪嫁丫鬟。 “你说说,这与那人像不像啊?” “贞妃!你到底说这周答应像谁?” 明妃言语间带着些许的不耐烦,秀眉皱的比刚刚还要深些,她当贞妃抽了邪风在长乐宫里胡闹,可贞妃下一瞬说的话却吓到了不少妃嫔。 “我说...本宫说..这周答应像是半月前死在辛者库的苏扶楹,前镇国公嫡幼女,苏扶楹!”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唯有周幼檀依旧规规矩矩的行着礼。 皇后难得开口,言语间竟带着些许怒意的斥了贞妃。 “贞妃!你胡说八道什么!这苏扶楹半月前便死了,烧的尸骨无存,你若说这周答应是苏扶楹,那岂不是青天白日的见了鬼了!” 京州上下谁人不知这苏扶楹是何许人也,都好奇的瞧向了周幼檀。 贞妃却越打量着周幼檀,越笃定了周答应便是苏扶楹的事儿。 “确实是她没错,皇后娘娘,臣妾儿时曾见过这苏扶楹,她这张脸臣妾印象深刻,特别的眼角那颗红痣,这么多年来,臣妾从未在别人的脸上见过。” 周幼檀的眼角确实有着一颗红痣,就落在那里,不少离得近些的嫔妃全看了个清楚,纷纷白了脸色。 明妃倒是将信将疑,半月前她曾亲自派人查验过辛者库,这苏氏姐妹必然是死了的。 她不信世上有死而复生,也不信这未曾出过门子,从不见任何人的苏扶楹见过贞妃。 “贞妃妹妹,你是不信内府挑人的规矩,不信陛下亲卫探来的消息吗?” 一旦入宫为妃,那这秀女的祖宗八辈都会被亲卫探出来,记录造册,避免有些敌国探子趁机浑水摸鱼混进来,殃及江山社稷。 贞妃难以辩驳,从头到尾的打量着这周幼檀,却又突然想起一事儿来。 “娘娘,臣妾记得这苏扶楹的后颈上有着一块儿状若莲花的胎记,此人是不是苏扶楹,臣妾一验便知。” 她说着便直接走至周幼檀身前,丫鬟也一左一右的按住了周幼檀。 贞妃一把便撩开她后颈上的衣裳...... 良久,周幼檀才开了口,却隐隐带了些许哭腔。 “娘娘看够了吗?” 她这后颈上空空如也,哪儿有什么状若莲花的胎记啊。 贞妃顿时便傻了眼,明妃挥了手让侍女将人请了回来按在了紫檀椅上。 “今日这事倒是委屈周答应了,先起来吧。” 周幼檀跪了太久,起身的时有些不稳,纸鸢跟在身侧稳稳的扶住了她,倒是更显可怜。 她站回队尾,今儿给皇后请安让贞妃这么一闹,算是彻底搅了各宫妃嫔的兴致,便早早的散了场。 她位份低微,还跪坏了膝盖,成了最后一个出长乐宫的。 可还未等她彻底走了出去,皇后身边的双锦便跟了出来,手里还捧着花梨浮雕首饰盒。 “娘娘知道答应今儿受了委屈,特地让奴婢取了些首饰赠与答应。” 周幼檀接了盒子,朝着长乐宫宫门虚行一礼。 “嫔妾多谢娘娘心意。” 等回了杨安殿,将东侧殿里的三个宫女找个由头支了出去,周幼檀才打开了这盒子 而这盒子装的不仅是些名贵首饰,压在这首饰下头的还有一张字条。 一张写着“三日后预备着侍寝”的字条。 周幼檀既是太后的眼线,更是皇后的人。 若非如此,今日皇后又怎肯护着她...或者说是护着她的肚子,好生下个孩子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