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再严明的律法,遇上人心,也有落败之时。 * 长安街。 从大理寺走出来,宋沅庭才发现已飘起鹅毛大雪,他微怔,偏头看向陶立垣,沉声道,“初春飘雪,可是惹怒了上天?” 陶立垣摇头,“陛下,微臣不知。” 宋沅庭伸手,皑皑白雪落在他掌心,很快化为水,直至不见。 长睫轻眨,他沉声,“陶爱卿,今年祭天大典安排在春闱之前吧,明日早朝朕再与爱卿细说。” 陶立垣微微颔首,“是,陛下。” 当今陛下仁爱,尊天道,敬天意,爱子民,如今太平盛世,他仍不肯松懈,全心全意投入到治国当中,不过幸好,这天下,如他所愿。 可真是如此吗? “快关门,快关门,别让雪飘进来!哀歌的那些画被打湿,就完了!” 尖锐的嗓音响起,打破了长安街上的平静。 宋沅庭驻足,只瞧见,一家画坊正急着关门,可那门口零零散散,有些画却还摆着,任雪打湿。 他蹙眉,修长的手指抚上那些画,他微怔,每幅画意义非凡,骑射兵法,治国之道,欲望,人性,皆能从画中窥见。 宋沅庭只觉背后发寒,他一把推开门。 屋内店小二正如获至宝般,擦拭画本。 宋沅庭握拳,指骨渐渐泛白,他冷声指着门口那些孤零零的画,问,“为何门口的画任雪水打湿!” 那位店小二,看着宋沅庭,短暂地迟疑了下,随后眼睛颤了颤,“今日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要那立夏的画。” 他叹了口气,“公子,门口那些画均贱卖,您要的话,都卖给您。” 第19章 绝望 ![]() 攸和六年二月初三,漫天大雪席卷上京。 热闹纷呈的长安街,阒然无声。 雪花纷飞,静悄悄砸落在画坊门口的画作上,礼部侍郎陶立垣俯身,将那画一幅幅卷起来,递给青妄。 “这般珍品,颇有陛下的影子,本官都误以为是陛下画的了。”他勾唇,摇了摇头。 青妄接过那些话,复低头跟着陶立垣打量那些画,眸中闪过一丝光彩,“确实,这幅《春蚕吐丝图》,画风清灵,连青妄这介武夫都能窥见其一二。” 陶立垣笑了笑,未作声。 簌簌白雪,飘落屋内,在绒毯上落下,化为雪水。 屋内尤为静谧,当今圣上怒发冲冠,清冷的眉眼,折射出怒火,他一身月牙白锦袍,清隽温雅,修长骨感的手指在画架上挑挑拣拣,越看越胆战心惊。 他随手拿出一本哀歌的小画册,丢在桌上,盯着店小二的目光如炬,“说说看,这画册在京中风靡几时了。” 店小二目光微颤,面前的白衣公子,清雅隽丽,如皑皑白雪,可那浑身的矜贵凛然,却让人不敢直视。 他垂着头,颤颤巍巍地躬身,“这位公子,半年前,苷州那边有人送来哀歌的画作,后来,这些画,在达官贵人中盛行......” 剩下的话他未说。 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态。 特别是这种露骨背.德之画,更大大刺激那些纨绔子弟的眼目。 宋沅庭冷冷瞧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苷州,靠边境,这是有人故意想使大京儿女,纵驰声色。 毁一方地,声色犬马,纸醉金迷足以。 他踱步,走至门口,见陶立垣已然将门口那些画作收好,他紧蹙的眉头松了些。 “陛下,这立夏的画作如何处置?”陶立垣开口。 宋沅庭指尖落在玉佩上,片刻后,迈开长腿,丢下两字,“带走。” 说罢,他转身。 皑皑白雪落在他身上,他仿若未觉,这些年他忙于外政,倒忽略了百姓的身心。 竟给人钻了空子,以情.色取悦他的百姓。 * 雾昔宫。 李桃之抱着那些画卷,踌躇了下,还是转身,往御书房走去。 她本是想将自己的画,和那哀歌的画,交给陛下,查个彻底,谁料,在门口遇见宋宁安。 宋宁安站在御书房门口,正和荔香说些什么,她被太后养得骄纵,谁的面子也不给,在陛下的御书房门口,咋咋呼呼,不断唤着“皇兄,皇兄。” 李桃之躲在御书房西侧的屋檐下,身上的斗篷落了雪,她解开系绳,递给一旁的阿茶,“等会儿,我把画交给荔香,你在这儿等我片刻。” 说罢,她转身,恰好此时宋宁安垂头丧气地离开御前。 李桃之松了口气,忙提着裙摆,跨上台阶,朝御书房走去。 荔香看见她,微微一笑,“公主,您来了。” 李桃之点点头,“姑姑,一会儿陛下回来,劳烦将这些交于他。” “奴婢知晓。”荔香看到李桃之,便想起那条散落一地的手串,她忙说道,“公主,手串定在您出发前给您。” 出发前。 今日二月初三,她初十便要出发元国都城,也没几日了。 心中一阵烦躁,李桃之垂眸,微微叹了口气,“多谢姑姑。” 雪花落了一地,她转身,望向这场鹅毛大雪,赫然想到那日跪在长安宫前,亦是这般大雪。 她伸出手,雪花似羽毛,片片落在她掌心,长指蜷缩,那些雪立刻融化在她掌心。 眼睫沾了雪,眼前白茫茫一片,她眨眨眼,雪水与长睫融合,自她脸颊落下。 她慌忙用手背擦了擦,提裙冲进漫天大雪中。 御书房门前有棵硕大的桃花树,此刻已被白雪覆盖,枝头被压得一颤一颤的。 她站在树下,抬头看着这棵桃花,头倏然疼了起来,恍然看见这棵桃树枯竭的画面。 脑海中浮过一句话,攸和六年二月十二,熹微公主暴卒于风雪,帝斫御苑门桃,植于公主陵前。 二月十二,公主暴卒于风雪。 她不日便会死吗? 头痛欲裂,她扶额,长睫轻颤,再欲寻那脑海之话,却已烟消云散。 直到一把伞置于头顶,替她遮去风雪,她才细肩一颤,回过神来。 “矗在这儿作甚?” 清冽雅致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李桃之整个人浑然一怔,她脸色惊慌,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是皇兄。 方才脑子里浮现的嗓音是皇兄的。 她微怔,整个人如惊弓之鸟一般缩着,脸色愈发苍白,堪比皑皑白雪。 宋沅庭蹙眉,空出的一只手伸出,去碰她的额头。 李桃之额头微凉,明显受惊的模样,宋沅庭俯身,与她的杏眸对视,“这是怎么了?” 红唇微张,李桃之欲与皇兄说这诡异之事,但一想到那荒唐的梦,她一下子恍然过来,方才脑海里的声音,非皇兄发出,乃她梦中的情郎。 她垂着眸,思忖片刻,看向面前的男人,眼中浮上一层雾气,“皇兄,天降大雪,桃之远嫁,会暴卒于大雪中吗?” 美人肌肤胜雪,水泠泠的眼睛眨啊眨,看上去甚是不安。 宋沅庭将伞往她那边撑了撑,自己半边身子暴于风雪中。 伞底下,他高挺的身影将她衬得娇小玲珑,偏生他气质凛然,让人不敢直视他的双眸。 李桃之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袖子,红唇在风雪中,渐渐失去血色。 还是不行吗? 终究还是要远嫁元国吗? 这棵桃树真的要与她一起陪葬吗? 一想到此,她的泪哗啦啦落了下来,美人落泪,甚美,眼尾泛红,鼻尖亦红润无比,整个人像只熟透的桃子。 她一哭,宋沅庭便觉得心尖疼,他握住拳头,指骨泛白,额间的青筋凸起。 “你想怎么办?”他低声问。 声音隐隐约约抑制着什么,听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