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晶莹的雪落在肌肤上,宛如刀片割。
“荷儿?” 接着,踏踏踩雪声从背后传来,白泽立即上前扶起她:“天这么冷,怎么到这儿来了?” 是很冷。 凛冽的寒风如刀刮开庄荷溪的心,带走她身体里所剩无几的温度。 她声音轻若游丝:“师兄,自从君凝霜住到观里后,我就再也没看过这么完整的天空了。” 白泽扶着庄荷溪的手紧了紧。 “等我找到破解的办法,到时候你想看天空就看天空,想去哪就去哪。” 庄荷溪收回目光,看向白泽。 这些日子,师兄为了照顾她,日夜不眠。 明明他也是天界神祇,可为了她,却修为折损,不再是那般谪仙似的人物。 这一瞬,庄荷溪心里一直紧绷的弦骤然断裂,难过委屈不舍的情绪在胸腔内肆意冲撞。 她长睫颤抖着,眼眶通红:“不了,我希望师兄能重回天界,别被我的事情拖累。” 说着,她抬眸看着漫天大雪,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年少之时。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君玄夜踏雪而来,信誓旦旦的说:“荷儿,我们之间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竟然一语成谶…… “师兄,你说我还会有来世吗?” 白泽眸光微闪,语气坚定:“有的,因果轮回,你已不是神女,凡人都有来世。” “那我下辈子不要再遇见君玄夜了……” 说完,庄荷溪的眼睛一点点变得空洞灰暗,双腿发软。 白泽忙扶住她,小心翼翼的将她带回房间。 这时,两人都看见床边的长命灯,已经摇摇晃晃要快熄灭。 庄荷溪心里了然,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从眼前闪过。 她自下凡后从小在观里长大,观里的师父师伯教她牙牙学语,掐指算诀。 哪怕自己闯了什么祸,被罚跪抄经,也有师兄一直陪她承担。 这一辈子,有他们的爱,她也不算白来人间一场。 庄荷溪含着泪,握着白泽的手,强撑着叮嘱。 “师兄……我的事情,还请别告诉师父师伯,我不想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为我……担忧操劳……” 白泽垂下清冷的眼:“晚了,师伯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他将被子往庄荷溪身上又盖了盖:“再撑一会儿,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其实,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禁术无法挽回。 哪怕他用尽手段,也只能是给庄荷溪减些痛苦。 白泽更是不止一次,彻夜彻夜的跪在女娲娘娘的神像前,但每一炷平安香都会断裂…… 床榻上,庄荷溪也想再撑一会,多陪陪师兄。3 可她的视线已经渐渐模糊,寒气从四面八方侵进身体,冷入骨髓。 “师兄……我好冷,你……你能抱抱我吗?” 自从长大后,他们一直保持着距离,就连简单的拥抱也再没有过。 白泽终红了眼,俯下身轻轻拥住庄荷溪:“对不起……” “如果我没有下山办事……是师兄没有照顾好你。” 庄荷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摇了摇头,流着泪弯起唇角:“师兄,下辈子……我还想做你的师弟……” 说完,她就阖上了疲惫的双眸。 接着,窗外一阵寒风拂过,床头的长命灯缓缓熄灭。 “好。” 白泽轻声应下,可庄荷溪却没再理会他。 他眼睁睁看着庄荷溪身上的生机尽数断,再也不会言笑晏晏的唤他:“师兄。” 白泽长睫上挂了泪,颤着手掐指算决。 果然,卦像显示,君凝霜的孩子降生了。 …… 于此同时,京城皇宫内。 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骤然响起。 接生嬷嬷高兴的冲到君玄夜面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龙子诞生,母子平安!” 莫名的,君玄夜心口一疼,脑子里闪过白泽说的那句:“孩子健康落地之时,就是荷儿的死期。” 他嗤笑一声,按下心口的不适。 怎么会呢?荷儿是女娲后人、与天同寿。 而且那明明就是白泽在说慌,想要他放弃孩子。 不过没关系,等他安排好孩子就会女娲观里去接荷儿。 想到这,君玄夜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松开。 一天后,他抱着孩子脚印的画册,想告诉庄荷溪,自己已经把孩子记在了她的名下。 接着,再次顶着漫天大雪,徒步回到女娲观。 走进偏殿,君玄夜才发现之前他和君凝霜一起住的院墙被拆了。 而隔壁竟然连着庄荷溪的房间。 他走进,才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大殿内传来若有若无的梵音。 这是在早课? 君玄夜心念微动,赶忙调转脚步,到大殿寻找庄荷溪。 不料刚到门口,就看见殿内四处挂上了白灯笼和丧布。 君玄夜上前,想要进门,却被观里的弟子拦住。 他喉结滚了滚,焦躁的解释:“你拦着朕做什么?朕是来接皇后的……” 话音未落,门内忽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让他滚!” 君玄夜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是庄荷溪师父张天师的声音。 听说他早就出门云游,没有大事不会回观,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鬼使神差的,君玄夜烦躁起来。 周围弟子们看过来的眼神也都带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他顶着风雪,干脆在殿门外跪下。 “张天师,朕曾经在女娲像前发过誓,只要孩子生下来,朕就会和君凝霜断的干干净净。” “现在朕来找荷儿兑现誓言,接她回宫。” 观内无人回答。 君玄夜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朕会证明自己的诚心,跪到荷儿愿意见朕!” 他是大宣国的皇帝,跪天跪地跪父母,从来没跪过别人,荷儿一定会原谅他。 守门的弟子对视一眼,干脆背对着他。 寒风凛冽,日夜交替。 君玄夜跪了一夜,殿里的经文声也唱了一夜。 他听着耳熟,缓了缓才想起庄荷溪曾经也念过,说是对亡者超度时念的地藏经。 君玄夜被冻的手脚发僵,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这是庄荷溪第一次这么久无视他,对他的道歉无动于衷。 但转念,那抹不安又被按了下去。 他和君凝霜之间没有任何感情,照顾那个女人也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只是为了传承皇家子嗣,让母后安心而已。 而且他这次还带来了孩子的脚印画册,为的就是告诉庄荷溪,那是自己和她的孩子,和君凝霜无关! 等他和荷儿解释清楚,她一定会明白他的苦衷,原谅他。 翌日,天刚泛白。 一道沉闷的撞钟声骤然响起,紧随而来的,是吱呀的开门声和纷踏的脚步声。 君玄夜精神一震,抬眸望去。 庄荷溪的师父和师伯一身白袍立在两侧,白泽一身麻衣孝服抱着牌位站在中间,身后跟着数不清的戴孝小弟子。 君玄夜着急的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却根本找不到庄荷溪的身影。 心里的不安惶恐骤然到达顶峰,他开始急切又慌乱。 等白泽走近,君玄夜看清牌位上的字时,顿时瞳孔紧缩。 那牌位上竟然写着女娲观第二百二十三代嫡传弟子——庄荷溪。 亡于:宣和五年十一月月二十四日。 君玄夜身形狠狠摇晃了一下,手里脚印画册‘啪’的一声掉在雪地里。 画册上面的鎏金字迹,也赫然写着——君玄夜庄荷溪之子。 生于:宣和五年十一月月二十四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