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花阿婆的回忆,傅泽铭只觉心中百感交集。 懊悔、苦涩、心痛…… “后生仔,嘉怡不会再来了,是吗?” 分明是询问,可花阿婆的神情分明是已经从傅泽铭的反常中预感到了什么。 “她……什么时候走的?” 这句话是多么难说出口啊,难到花阿婆顷刻之间就落下泪来。 “年底,跨年夜。”傅泽铭声音艰涩,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难怪……难怪我梦见她和我告别。”花阿婆捶着胸口,心痛非常。 抹掉眼角的泪,阿婆抬起眼,看向傅泽铭。 “后生仔,你跟我回家一趟吧,有些东西你替嘉怡拿走。” 第24章 阿婆的家离鲤鱼门有些距离,推着小摊穿过一条又一条窄巷。 傅泽铭最终停在一间破旧的平房门前。 花阿婆拿出锈迹斑斑的钥匙。 “嘎吱!”陈旧的木门被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满院的迎春花。 小小的、黄色的花朵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春风舒展飘扬。 “是老头子种的,我不会打理,可它们春天照样开花。” 花阿婆转过身,对傅泽铭解释。 “很漂亮。”傅泽铭真心实意地称赞。 花阿婆看着明显丢魂失魄的他摇头叹息。 她走进屋里,捧出两套完工的旗袍。 “这是老头子前年给嘉怡做的,我这两年忘性大,一直忘了给嘉怡。” 两身旗袍,一件淡紫的丝绒,一件杏白的香云纱。 傅泽铭抿着唇伸手接过:“我替嘉怡谢谢阿公。” 抚摸着旗袍,他眼前浮现出苏景瑶把这两件旗袍穿在身上的样子。 苏景瑶皮肤白,是那种暖融融的白。 淡紫色肯定很衬她的气色,如珠如玉,像富贵人家捧在掌心的大小姐。 至于杏白色,又会显现出她的另一种气质,清雅婉约,腹有诗书气自华。 “嘉怡走了之后,我想了想,还是该给宝宝做一个长命锁,我一个老婆子积蓄不多,这个长命锁也算不上多贵重,但算我对嘉怡和宝宝的一份心意,你也替她们收下。” 花阿婆的声音打断傅泽铭的遐想。 她颤颤巍巍地把一个红色的小布袋交到傅泽铭掌心。 “阿婆……”看了看长命锁,又看了看称得上家徒四壁的阿婆家,傅泽铭有些不忍。 花阿婆却把手一挥:“拿了嘉怡的东西,你就走吧。” 说完,她就推着傅泽铭往外走。 “阿婆!”在木门即将被关上的一刻,傅泽铭再次喊住她。 他把手卡在两页门之间,神情诚恳:“您和我一起回太平山顶吧,嘉怡不是说过,要把您接回家里一起住吗?” 只见花阿婆很缓慢地摇了摇头,她强忍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勉强笑着。 “嘉怡不在了,回那里还有什么意义呢?何况我一个老婆子,自己住着也清净。” 傅泽铭沉默着收回手,千言万语都在一句嘉怡不在了里偃旗息鼓。 花阿婆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快要下雨了,你赶紧回去吧。” 沉重的木门在眼前无情地合上。 傅泽铭抬头看了一眼风雨欲来的天色,转身离去。 可还没有走几步,他又听见木门再次打开的声音。 他震惊地回头,果然看见花阿婆站在那里。 “嘉怡的骨灰供奉在哪里?清明十五,我去给她烧纸。” 忍耐了许久的哀伤在这刻彻底爆发,阿婆泪流满面,声音尾调都在颤抖。 “嘉怡的朋友把她带回闽南了,她回到了爸爸妈妈身边。” 傅泽铭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花阿婆听见。 “那就好。”阿婆不住地点点头,好似得到了一些安慰。 傅泽铭也颔首,又向她深深鞠了一躬,再次转身离去。 “等等!”是花阿婆蹒跚着追上他。 一把崭新的雨伞被塞进掌心。 “别淋雨,要好好的,不要让嘉怡担心。” 第25章 回家的路上果然下雨,在惊雷之后,春雨淅淅沥沥地飘洒大地。 傅泽铭把旗袍和长命锁整整齐齐地放在副驾驶。 犹如苏景瑶陪着自己一般,他把车开得很慢。 九龙油麻地庙街、维多利亚海港、天文台、金鱼街…… 傅泽铭在失去苏景瑶的第42天故地重游。 最后,他在金鱼街买了两尾桃花鱼,还买了一束白茉莉。 “啪嗒。”豪宅客厅的灯被打开。 傅泽铭把旗袍和长命锁放在沙发上,然后在厨房找到一把剪刀。 透明口袋被剪开一个小角,他把桃花鱼倒进空置已久的圆玻璃鱼缸。 看着两条小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又轻轻地互相亲吻。 傅泽铭心底一片苦涩。 他记得苏景瑶之前很想养在鱼缸里养几条小鱼,但是她不怎么会养,第一天小鱼还是活蹦乱跳,再过几天就会鱼肚泛白,仰面朝天。 “钧哥,我是不是金鱼杀手啊。”耳边响起苏景瑶沮丧的声音。 她捧着鱼缸,一脸闷闷不乐。 他现在很想告诉她:“不是的,嘉怡。” 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苏景瑶永远都听不见了。 翠绿的根茎,含苞待放的纯白花朵铺展在黑色的岩石桌面勾勒成一幅画。 傅泽铭回想着苏景瑶坐在桌前处理花枝的样子。 有时是晴天,在一片金色的阳光下。 有时是雨天,窗外天色晦暗,雨打芭蕉。 她就静静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斜剪花茎,再把它们插进细长瓶颈的花瓶中。 每当他回来,总是会闻到满屋馨香。 而这时,桌前插花剪枝的人变成了傅泽铭。 他显然从来没有做过这些。 几剪刀下去,把好好的一枝花剪得只剩下花苞。 这肯定是养不起来的。 苏景瑶修剪花枝的画面在脑海中不停翻涌。 傅泽铭蹙起眉头,屏气凝神,看起来是十分严阵以待。 十几分钟过去,桌面凌乱地铺满绿叶、花苞和歪七扭八、长短不一的根茎。 而细颈花瓶中也多了几支勉强合格的茉莉花。 他拿起花瓶走向玄关处,把它放在了从前苏景瑶经常摆放的位置。 只是多了一瓶花,傅泽铭却觉得这个房子多了一些苏景瑶的味道。 随后,他拨打了特助小刘的电话。 “送去修复的婚纱照修好了吗?修好了的话送来太平山顶。” “好的,我在给您送来的路上,另外陆总您吩咐的,太太之前经常采买的食材我也已经全部买齐。”小刘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恭谨。 但其实他的心中也有些不解。 这些事情全是老板在太太的告别仪式那天之后吩咐的。 老板在太太出事后反而决定居住在太平山顶,那幅无人问津许久的婚纱照被送去最顶尖的照片修复大师那里修复,老板更是原封不动地按照太太还在时的生活在生活。 太太活着时,老板和赵青小姐在外面花天酒地,胡作非为。 太太现在不在了,老板又活得像行尸走肉,每天魂不守舍。 爱是这样的吗? 还是,人真的只有在失去后才会明白当时的珍贵呢? 当时只是道寻常,欲回首时已阑珊。 “叮咚。” 小刘带着那幅修复好的婚纱照按下门铃。 第26章 开门见到的是系着围裙的傅泽铭。 小刘被吓了一大跳,做傅泽铭的特助九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傅泽铭下厨。 傅泽铭举着锅铲面无表情:“苏景瑶留下来许多食谱,我尝试做一下。” “好的,陆总。”小刘回答。 他把婚纱照搬进去,又折身回车里取买的食材。 “陆总,这些食材需要我帮您放冰箱吗?”小刘拎着食材询问。 “不必,我自己来。”傅泽铭沉声回答。 特助小刘走的时候,贴心地替傅泽铭打开了抽油烟机。 傅泽铭关掉灶火,先处理起了买回来的食材。 冰箱门上还贴着苏景瑶写的便利签:【不准喝冰水!尤其喝完酒之后!】 他的指尖抚摸过有些淡了的字迹,不知不觉露出微笑。 两大袋食材里几乎一大半都是傅泽铭爱吃的。 “钧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挑食呢?” 傅泽铭记得那是一个难得空闲的午后,他陪着苏景瑶一起整理冰箱。 真的只是陪着,因为苏景瑶完全不需要他帮忙,还会嫌弃他碍手碍脚。 是什么时候起娇生惯养的苏景瑶变成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陆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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