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的公馆在一片幽静的庭院里,环境很好。崔曜下了车,也不顾上来引路的管家,自己黑着脸闷头就往里走。
林昱清本想和林昱泽一起留在车里等他,但又实在有些不放心,便落后崔曜几步,也静静地跟了进去。 公馆里九曲十八弯,崔曜自己都走了好一会儿才摸到崔廷的办公室。他抬手敲了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崔廷苍老的声音—— “是阿曜吗?进来吧。” “……” 崔曜深吸了一口气,手将西装下摆抓出几条褶子,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推门走了进去。 崔曜一进屋就闻到一股雪茄的味道,不由皱了皱眉。 崔廷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里,面容倒是跟几年前没有太大变化,但神色却明显憔悴了许多。 他见崔曜进屋,便将雪茄搁下,站起身唤道: “阿曜,好久没见你了。过得怎么样?” “……” 崔曜咬了咬唇,抬头看他,目光冰冷。崔廷被他这毫不掩饰的充满敌意的目光刺了一下,就听他凉凉地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大老远跑来上海,又指名要见我,肯定不是为了来跟我父子叙旧吧?” 他大剌剌地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冷笑道: “你就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崔廷很久没见崔曜,其实也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毫不关心他。 这浸淫商海半辈子的老狐狸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腹稿,原打算温声细语地开个头,好好跟小儿子叙叙旧,再逐步说明来意,谁知他竟这么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穿了他,倒让崔廷很下不来台。 崔廷犹豫了一下,忽听崔曜又嗤笑了一声,竟利索地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 “不说是吧?不说我就走了。” “哎,阿曜!” 崔廷见他要走,顿时急了,连忙唤住了他。崔曜的脚步一顿,背对着他,就听崔廷仿佛是难以启齿地开口道: “你二哥他……他的地中海贫血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必须要做骨髓移植的程度,不然就要死了。” “我年纪大了,又有基础病,不符合捐献条件;他妈妈和小莹,甚至你大哥的配型全都失败了。你……你能不能……” 崔曜听着他吞吞吐吐的话,一颗心仿佛被抛入了无底的黑洞,一个劲地往下沉;他嘴角突然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扭头望着崔廷道: “你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去的。” “阿曜!” 崔廷猜到他可能会拒绝,却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且冰冷,语气间毫无转圜的余地。 他浑身发冷,心里却有一团火突突往上冒。他耐着性子继续劝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杜阿姨,也不喜欢阿珉,但他毕竟是你血脉相连的哥哥,你忍心看着他才二十几岁就死掉吗?” 见崔曜不回答,他又继续说道: “爸爸没要求你一定要给他捐,但你至少去做一下配型。就算……就算爸爸求你了……” “所以呢?” 崔曜蓦地开口,冲他歪了歪头,满脸都是讽刺的神色。他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神情,冰冷地说道: “如果配型成功,你就要用我妈妈留给我的骨血,去给贱女人生的野杂种治病吗?”他目眦欲裂,恶狠狠地吼道: “——死老头子,你想得美!!!” 最后那一句话,崔曜吼得极大声,就连在走廊上坐着等的林昱清都听到了。 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倏地站了起来,疾步向那扇紧闭的门走去;但他还没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崔廷惊慌失措的声音—— “阿曜?阿曜!” 林昱清大惊,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推门就冲了进tຊ去。开门的一瞬间他就看清了屋里的情况—— ——崔曜倒在桌边,额头似乎是磕到了尖锐的桌角上,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流血。 林昱清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扑过去扶住了崔曜,急切地唤道: “阿曜?阿曜你怎么样?” “我……我没事……” 崔曜满脸都是鲜红的血,但脸色却白得吓人。他痛得嘴唇直哆嗦,但眼里却放射出极其仇恨的火焰,死死地瞪着不远处一脸不知所措的崔廷。 他突然抓住林昱清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道: “哥……你能不能,帮我揍这老东西一拳……我真的忍不了了……” “……” 林昱清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盘桓着一口恶气,实在是堵得慌。 他环视了一眼四周,低声对崔曜说了句“等着”,放开崔曜,突然快步走向办公室一个放着高尔夫球杆桶的角落。 崔廷看着他的动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顿时脸上涌上了惶恐之色。他结结巴巴地吼道: “林七!我是你世伯,你可不能对我动……” “手”字还没出口,林昱清手中的球杆已经挥了出去,狠狠砸向了崔廷面前的玻璃茶几! “哐!” 金属砸碎玻璃的声音响得惊天动地,刹那间那双层的茶几就在两人中间爆裂开来。 无数玻璃碎片飞溅而出,有两片尖锐的玻璃甚至擦到了林昱清自己的手,他握着球杆的手瞬间也留下了血痕。 但林昱清却好似全然没感觉到痛似的,继续一下一下地砸着那个茶几,直到把它完全砸成了一堆支离破碎的渣子。 他这才抛下球杆,用发红的双眼看了倒在沙发上瑟瑟发抖的崔廷一眼,在裤腿上抹了一把手上的血,转身走向崔曜,将他扶了起来。他低声问道: “能走吗?” “……我腿又没事。” 崔曜看着林昱清,竟然挤出了一个滑稽的微笑,还有余力跟他开玩笑。林昱清将他的手环到自己肩颈上,搀扶着他向外走。 路过那个支离破碎的茶几时,崔曜扭头看了崔廷一眼,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他又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紧了林昱清地手,神色漠然而决绝地经过了这个他曾经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向着人员逐渐聚拢过来的门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