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南换了一身玄色长衫,窄腰处挂着的陈旧荷包随身摆动。 那荷包已然发黑了。2 春娘眸光定定望着,看他径直落座,拿过杯子自斟了杯茶还没能反应。 他打趣道:“春娘可是还在回味昨夜,看见本将都不会斟茶了。” 春娘不由红了脸,慌慌接过他手中茶壶,眸光再度瞥过那荷包:“将军,您的荷包已旧,为何不唤人再绣一个?” “不能丢。” 沈观南温柔抚过荷包,眸间柔光一荡荡的。 他说:“意中人绣的,她说是庙里虔心求来的,定能护佑我平平安安。” 意中人?他心里还有她黎春雪。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想去碰,却被他冷着脸侧身躲开:“别碰,你脏,黎春雪会不高兴的。” 细细麻麻的痛涌过全身,她的心似被针扎透。 她是脏的。 他心里一直都如此清醒地认知的。 门外,嬷嬷谄媚尖细的声音救了春娘一命。 “将军,您的婚服送到了,您现在试试吗?” 春娘心刺刺的痛,他要成婚了,新娘不是她。 “试试吧,春娘,你来为我更衣。” 春娘强扯出笑:“是奴的荣幸。” 她掩下眸间苦涩,走到门口,接过嬷嬷手里盛着婚服的漆木红盘,转身为他卸去身上甲胄。 艳丽的红袍镶着镂空淡雅的竹纹,面前的男人眉目如峰。 他穿上婚服是这样的好看。 一扫往日的肃杀之气,如芝兰玉树,又如十里春风。 她好像透过那双眸,又见到了那个趴在高墙上沐光的少年。 待她目光一循去,他就呲着牙朝她笑。 春娘堪堪回神,收回手道:“奴贺将军新婚大喜,早生贵子。” 如今,他仍在阳光下,她却只能在阴暗处媚笑承欢,红色喜服花好月圆不是她的归宿。 三天后,春娘搬出了将军营帐。 因为嬷嬷说妓子污浊,会损了新人的福气。 阴冷潮湿的偏房里,春娘从袖口拿出随身携带的口脂,对着废旧的黄铜镜,用指腹沾了些胡乱抹在唇角。 她问小玲:“好看吗?” 这口脂是沈观南亲自去芳香阁学艺为她做的。 透过铜镜,小玲望着她那张刀疤纵横的狰狞面容上只剩悲悸。 却还是点了点头,硬挤出笑:“好看。” 几年前的小姐不是这样的,她是名冠京都的南禾县主,是盛京第一美人,是沈观南都为之自卑要披战甲,夺功名,才能配上的黎春雪。 小玲红了眼,转身之际哽了声:“我先去浣洗衣物了,姑娘好些休息。” 她掀开帘门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个肥头油耳满脸酒气的壮汉踉跄着冲了进来,把春娘摁在铜镜前。 不待春娘反应,嘶拉一声,他扯破她襦裙挺身狠狠顶她—— “淫妇,将军一人怕是让你欲求不满吧!” 第16章 眼看亵裤要被扯下,春娘拼死推开他,抄起桌上木梳对准他。 “你敢碰我,将军不会放过你的!” 那壮汉打了个酒嗝,淫淫笑道:“贱人!将军早就说过了,谁拿了头等功,你便是谁的,老子拿了头功,你就是老子的!” 话落,他一把扯下亵裤,昂扬着冲春娘恶狠狠道—— “滚过来,跪下!” 春娘立即闭紧双眸,转身瞬犹如坠入深渊。 心,似架在火上炙烤,痛得厉害。 初入营时,早有姐妹劝过她,别动感情。 可她偏不信,她偏觉得她的观南能爱上她一次,便也能爱上她第二次。 是她错了,他爱的不可能是人尽可夫的营妓春娘! 她全身忍不住颤抖,身下一股热流顺着腿往下流。 鲜血淌到了脚面上,染红了她残破的裙摆,开出一朵妖冶的花。 壮汉看傻了,狠狠给了她一脚提裤就走:“晦气!” 屋子里浓烈的血腥味弥漫,春娘身子止不住地颤,接着便跌入深不见底的漩涡里。 她怀抱住双膝盖,泪止不住地流。 直到沈观南的褐色长靴跃然眼前。 “是谁?” 抬起头,他喉间轻滚,压住了滔天的怒气。 春娘紧紧咬住下唇,声音微不可见:“我痛。” 他眸底风雨暗涌,一把拎起她用力摇晃,震怒道:“你告诉我,到底是谁!” 春娘只是沉默,双肩猛颤。 他为什么要这样,不是他把自己当奖励悬赏出去的吗? “来人——” 沈观南一声怒吼,半晌后,那壮汉便被压进了营帐。 跪着的壮汉脸上赘肉猛地晃动,指着春娘开口栽赃:“将军,是她勾引我的,她说将军不在非要我玩她!” “将军饶命啊,我……没碰她,她来了月事——啊!” 他话音未落,沈观南一剑对准他的命门狠戾地插了下去。 血溅满脸,似不解气,他将剑猛地在他血肉中搅动。 直到那惨厉的嚎叫声慢慢弱下去,他才收回了手。 春娘恍然,被称做冷血将军的他早已不是自己印象中那个咧嘴笑的少年。 暗红的血蜿蜒满地…… 这样的血,她在三年前也曾见过的。 黎家整整三十二口被屠戮的那个雪夜,也是这般血流成河 痛苦的过去突袭,春娘四肢百骸似是被毒蛇缠绕,阴冷刺骨。 沈观南反手将帘门落了锁,声音如暗黑魔鬼:“是我满足不了你吗?还是你骨子里浪荡没男人便要死?” 不是这样的,分明是他下的命令。 春娘愕然,很快又反应过来。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他所在意的不过是所属品被侵犯,他一个男人的尊严被践踏。 纵自己此刻血流满地,他也毫不在乎。 心好似被丢入冰天雪地中,一瞬瞬冷寂下去。 她倚在红漆木箱上,云鬓半偏,似是赌气般扬起那张倔强的脸:“可将军为我备下营养汤,不就是希望我能媚笑承欢吗?” 她轻笑:“我越是浪荡将军不就越喜欢吗?” 沈观南拳头攥得生红,气得扬手要打她,可他的巴掌还没落下,她已经撑不住发软的身子,彻底晕死了过去。 营帐里。 春娘模糊醒来,军医正隔着丝帛为她把脉。 军医声音沉沉:“将军,娘子恐怕不是月事。” “瞧脉像更像是喝多了媚药导致的失血症。” 这声音让她大脑一白,好熟悉。 春娘强撑着睁开眼,坐起之际面纱随之掉落,抬眸便对上一双星眸。 真是他!是她的府医魏则礼! 四目相对,魏则礼顾不得沈观南,激动上前一把紧紧将她抱住:“黎春雪,太好了,我就知道你黎春雪没死!” 第17章 未等春娘反应,沈观南直接一脚将魏则礼踹翻在地:“你胡说什么,什么黎春雪?” 魏则礼跪直了身子,激动忘言:“黎春雪是陛下亲赐的名讳,黎家有女昭如日月,她便是南禾县主黎春雪啊!” 沈观南直勾勾凝着春娘那张面目狰狞的脸,眸色晦暗不明。 “胡说八道!我的黎春雪早已死了!” 他抽出长剑猛地朝魏则礼心口刺去,却被春娘抱住了臂:“奴求将军开恩,毋妄造杀孽,奴求您了!” 她跪在榻上,恨不能给他磕头,可又怕一松手那利刃就会刺进魏则礼的心脏。 魏则礼终于反应过来,忙附和道:“是下臣认错了,将军饶命。” 沈观南冷哼一声,倏地收剑入鞘放下狠话。 “治不好她,我定取你性命!” 话落,他恼着脸转身离开。 营帐内,只剩下两人。 魏则礼跪行至春娘跟前,压低了声哽咽道:“黎春雪,我找了你好久,我寻遍乱葬岗不见你尸首便知你没死……” “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春娘却径直将他打断,红着眼望他:“你不想活了吗?你记住,黎春雪早死了,还望军医慎言。” 魏则礼愕然一瞬,很快明白过来。 沉默半晌,他垂下头颤着声音劝她:“姑娘,媚药伤身,以后别再服用了。” “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为黎家平反的。” 春娘紧紧捻着被褥,别过脸不动声色冷声逐客:“我要休息了。” 魏则礼默然取出一盒丸药:“这丸药万望姑娘按方一日一服,改日下臣再来复诊。” 话落,他以头抢地,叩首谢恩后离开:“方才谢姑娘救命之恩。” 待到人影消失,春娘才松开手,她拿过那盒丸药按在心口,蜷缩床榻一角,泪盈于睫,无声的呜咽着。 她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无征兆地陷入三年前那场梦魇。 黎家灭门之夜,魏则礼带着她从后门逃走,不料被官兵堵了个正着,她以身为魏则礼挡剑换他逃生。 脸被划烂了也不知道痛,只是疯了般嘶吼:“你快逃,快逃——”她不想再欠任何人。 “快逃,快逃啊……” 忽而,她落入了一个强有力的怀抱,沈观南温柔的声音响起:“别怕,我在。” 春娘如抓到救命稻草搂紧他:“别再抛下我,求求你。” “不会抛下你,三日后你便随我一同出发去盛京迎亲,如何?” 他轻抚着她的长发细嗅着她身上幽香,煞是迷恋。 春娘咯噔一瞬强撑着坐起身:“回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