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安淡然颔首,继续诵读经文。 平淡到近乎毫无波澜的反应。 沈听晚的心尖骤然一酸。 她扯开唇,露出一个稍显苦涩的笑容:“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谢予安,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诵经的声音终于停下,谢予安念了声佛号:“并无。” 他拨弄着佛珠,面容悲悯,仿佛天下百姓都为他所容。 落在沈听晚望在眼里,却觉得无比漠然。 她声音凄然:“那如果我死了呢?” “那在下便为将军诵读一首往生咒,洗清杀孽。” 谢予安声音平淡,平淡到几乎绝情。 就如同刀片,一下一下割在沈听晚的心头。 以往她出征,谢予安又是绣平安符,又是念经诵佛。 还说:“佛祖在上,弟子愿背负沈听晚身上所有杀孽,只求她平安归来。” 如今她的谢予安,再也不会在她出征前为她担忧。 或许,她和谢予安之间的缘分,真的断了吧…… 心涩难忍时,门外忽然传来通报:“国师大人到!” 沈听晚闻声望去。 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兴奋冲进来,无视众人目光死死抓住谢予安的手。 “九殿下,还俗了!您可以还俗了!” “昨日我夜观天象,发现您红鸾星动,能与您成亲天命之女已经出现!” 他高兴到语无伦次,边说边掐指卜卦:“此女如今正在东南方!” 沈听晚如坠冰窟,麻木转动目光往东南方望去—— 宋凉月正端着茶急匆匆往这边来,嘴里还在喊着:“谢师傅……” 第5章 胸膛起起伏伏,沈听晚的心已经碎得不能再碎。 她苍白的唇被咬出血色,才忍着眼泪没往下掉。 谢予安冷淡的目光落在沈听晚脸上,心忽然被她的神情戳痛。 鬼使神差,他皱眉打断要和宋凉月搭话的国师:“多谢国师告知,兹事体大,此事不宜声张,您请回吧。” 闻言,沈听晚猛然看向谢予安。 那心痛只在一瞬,谢予安当即又无法控制地对沈听晚生出一股厌恶。 他说不清为什么要厌恶她。 就是没来由的厌恶,回望她的眼神都无比冰冷。 是以宋凉月到的时候,气氛无比怪异。 宋凉月没注意到这份怪异。 她见沈听晚也在,受到的委屈顿时喷薄而出。 重重放下手中茶盘,声音哽咽:“沈姑娘!纵然你对我有万般厌恶,可你身为一军之首,为何要如此公报私仇,将我弟弟打伤致残!?” “我弟弟是我家中唯一的男丁,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行军打仗,你就算厌恶我,可他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你鞭责整整二十!” 宋凉月字字泣血,扑通一声在谢予安的面前跪了下来。 “谢师傅,我知你身份不凡,求您为我,为我弟弟做主!” 谢予安按下心口翻涌的情绪,亲手扶起了宋凉月。 看向沈听晚的的目光却十分锐利:“你有何解释?” 无数目光落在沈听晚的身上,可她却连表情也未曾变化:“你弟弟是何人?” 宋凉月满脸愤恨,吐出一个名字。 沈听晚沉思一瞬,平静开口:“出征在即,他坏了军规,鞭刑二十乃是军法处置,何来公报私仇?” 谢予安握紧手中佛珠,眉头紧皱:“他犯了何错?竟要如此重罚?” 虽然是照常询问,但语气里的苛责叫人无法忽视。 沈听晚描摹着他的眉眼,声音虽轻却有力:“阵前饮酒。” 谢予安眸色一沉,已是不悦至极:“不过是饮酒壮胆而已,你何至于如此嗜血?” 嗜血? 沈听晚心跳骤然一停。 她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看向谢予安的目光隐忍又自嘲。 “原来在你心里,我竟是如此评价?” 她很快别过头,按下眼眶湿意:“将士保家卫国,出征前本该严明律己,否则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如何保卫国家?又如何保卫百姓?” 她望着谢予安,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谢予安,你的道是悲天悯人,我的道却是保家卫国。” “一tຊ时的痛苦若能为他捡回战场的一条命,你若说我嗜血,那便嗜血吧。” 她的笑无比苍凉。 她为任务而来,很多来自现代想法,于这个世界而言惊世骇俗。 那时只有谢予安支持她。 支持她口中的“德先生”“赛先生”,理解她口中的“人人平等”。 她第一次在战场上浴血厮杀,夜晚惊的无法入睡时。 也是谢予安开解。 他主动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告诉她。 “佛门虽讲究慈悲为怀,可战场之中必然拼个你死我活,我只望你回回得胜,平安归来。” 回忆肆虐,沈听晚的眼圈越发红肿。 而今这一刻。 沈听晚突然意识到,谢予安早就不是她认识的谢予安了。 沈听晚狼狈地转身,准备离开。 手腕突然被人猛然拉住。 她转过头,不期然撞进谢予安的眼眸之中。 四目相对。 谢予安的黑眸之中,仿佛翻涌着心疼、痛苦、悲伤等多种不同的情绪。 沈听晚仿佛能够透过那双眼睛看到过去的谢予安,看到那个深爱她的谢予安…… “听晚……” 他的声音无比沙哑、艰涩,仿佛突破了重重关卡一般,叫出了她的名字。 沈听晚已经太久没有听过这熟悉的称呼! 她死死盯着谢予安,心脏扑通直跳。 “予安……” 沈听晚反手握住谢予安,声音发哽:“你……终于想起我了吗?” 第6章 一句话,沈听晚说得无比小心翼翼。 似是生怕语气重了,便会将这梦一般的场景惊碎! 她的心也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仿佛下一秒就要突破血肉禁锢。 “……我真的想了好多办法,等了好久,才等到你想起我。” 可话音刚落,她的手掌便被谢予安猛然甩开。 男人那双黑眸重新恢复淡漠。 望向她时,蕴含着浓浓的厌恶:“沈听晚,还请自重。” 七个字,就让沈听晚的心脏跌落谷底。 摔个粉碎。 她竭力咬紧唇,想从那淡漠的眼里找到刚才的那片柔情。 可却是徒劳…… 谢予安又忘了。 他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嫌恶心,直接拂袖离开。 此后五日,沈听晚再未去过渐隐寺。 那惊鸿一瞥,仿佛是她的臆想,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是谢予安对她的爱一般。 她真的无法接受,反复得到后又失去。 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便做陌生人…… 沈听晚在军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日夜相处,以麻痹心口钝痛。 出征这天,万里无云,天色大好。 沈听晚身着铁甲,高高立于战马之上。 她握着长枪的掌心发烫,正准备振臂高呼大军开拔出发时,一道尖利声音骤然响起。 “沈将军,且慢!” 沈听晚循声看去,一位公公喘着粗气赶过来:“沈将军,九殿下得知边境民不聊生,自请跟随军队,为边境百姓祈福超度。” 沈听晚瞳孔一缩,看向他的身后。 谢予安果然身着僧袍,手握佛珠,满脸淡漠地缓缓走来。 而宋凉月紧随其后。 这副形影不离的模样让沈听晚呼吸发窒。 她枪尖一点,遥指宋凉月:“那她呢,以什么身份随军?” 谢予安抬起薄凉的黑眸直直与她对视,修长的指尖拨弄佛珠:“凉月颇具佛缘,此次与我一同前去祈福。” “何况你身上的杀孽太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