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光影暗淡。 他嘴里吐出一口烟,声音越发虚邈,“他吵不过,骂到大哭。那是我第一次见一个男人哭。哭得那么伤心。” 他们就坐在树影中,身上不见半点光。 “然后呢?”季珂工具人似的问。 “然后…”玄意弹弹烟灰,扭过头,手肘抵在膝盖上,低声讲述,“然后我过去观察他,从眉眼的颤抖到脖子上的青筋。因为这个素材还不错。男人崩溃瞬间,画下来就能引起共鸣。我当时想的是,他跟其他的男人崩溃有什么不同?又有什么共性?画画其实也是表达情感,这种就很合适。” 季珂在冗长的叙述中抓到了重点:画需要表达一种情感。 “原来如此。”季珂表示学到了。 玄意还在讲述他们的事,“我问他:‘是不是家里有人过世了?’他骂我:‘你家人才死了!’ 你看,生意人就是这么没素质,还好我脾气好,马上道歉,又问他:‘那你老婆出轨了?’ 他号啕大哭,那个惨烈…” 说到这,玄意忍不住笑起来。 “等会儿等会儿等会儿?”季珂察觉不对,喊停他:“谁出轨?” 她记得在褚驭的版本里,郑秀英控诉褚嘉意出轨,威胁褚驭出庭作证。 在玄意的讲述中,是郑秀英先出轨的。 玄意回神,起身往住院部走,“不早了,我们上去吧?”他避而不答。 “老师,你说是郑秀英先出轨的?”季珂快步跟过去刨根究底。 玄意顾左右而言他,“要不你在楼下等?跑上跑下也麻烦。” 对方的意思很明显,季珂锲而不舍:“我去看看褚叔叔。” 到底怎么回事? 褚驭知道真相吗? 季珂跟着走进电梯,电梯里人多不好再问。 一出电梯门,季珂就忍不住开口:“既然褚叔叔没有错,为什么不告诉褚驭真相?” “这些事有什么意义?” 季珂:“褚驭需要知道真相,这对他很重要。” 玄意停下来,意味深长的说:“年轻人,不要想当然。如果真如你说得这样有意义,嘉意为什么不这样做?难道你想得到的他想不到?还是他就有这么铁石心肠?” 季珂被他几句话钉在原地, 他说得对。为什么? “长辈的话,听着就是。”玄意拍拍她的肩膀,“现在就是最好的选择。” 季珂被他说动,没有再追问。 到病房门口,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抱着一个文件袋从里面出来,见到玄意冲他点头打招呼:“常嵇,很久没见了。” 玄意礼貌微笑:“秦律师,辛苦了,这么晚过来一趟。”常嵇。 季珂这才知道玄意的真名,她第一次遇到真名比艺名好听的。 “确实辛苦,这是我接过风险最大的案子。好在,您这位…家人,就这么一个儿子。”秦律师将文件袋放进公文包,“我先走了。” 玄意往旁边让了一步。 他们进去的时候,褚驭正在给褚嘉意喂水。玄意见状,拦了季珂一下,示意出去等。 “我查过了,胃癌的手术成功率很高,你大可不必立遗嘱。”褚驭将吸管塞到他嘴里。 褚嘉意喝了两口水,语气虚弱的说:“我只有你一个儿子,却不是只有你一个亲人。虽然争一争都是你的。但我有多少财产,你是不知道的,难免人家钻空子。” 褚驭放下杯子,“你不必这样。” “你还在怪我?” 褚驭没有出声。 褚嘉意轻轻叹息:“我的选择的确让你抬不起头。” 他说的是玄意。 “我理解。”褚驭捏着自己的手心,“你比郑秀英好很多,我该感激你。我不能一边花你钱,一边又嫌弃你。” 褚嘉意抬起他枯手的手,拍了拍褚驭,“何必这么纠结,你不是选了你喜欢的生活吗?我也选了我想要的。至于钱,不给你,我也花不完。” 褚驭垂眸不语。 “你小的时候可是骑着我的脖子长大的,奶粉我泡的,尿裤我换的。养了这么多年了,应该的。”他笑笑,努力想让褚驭释怀,“公司有人管着,你不感兴趣,可以卖了。这些我交代给了…算了…你到时候跟钟锐白沟通。具体的,我都安排好了。有钱了,好好报答你林姨…” 话到一半,他尴尬的笑了一下,“忘了,你妈妈。给她养养老,旅旅游。” “你…何必这样…”褚驭握着他的手,说话有些哽咽:“不至于下不了手术台。” 褚嘉意另一只手拿过来摸摸他的头,“以防万一嘛,都这么大的男子汉了…” 他的眼角掉下泪来。 “是我对不起你,褚驭。”褚嘉意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我没有成为你的骄傲,还让你抬不起头。” “…没有…”褚驭摇头,“你给了我很多钱…” 他抬手擦眼泪。 许久,他才抬起头。 “回去吧!”褚嘉意摆摆手,“让玄意进来照顾我就可以。” 褚驭开门出去,季珂从旁边的椅子上,蹭一下站起来,抬眼就看到褚驭泛红的眼圈。她过去握住他的手,褚驭向玄意点头打招呼,拉着季珂往电梯口走。 回到酒店,褚驭就坐在窗前,呆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季珂给他泡了一杯茶,放在旁边。 褚驭扣住她的手,将她拉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腰。男人的脑袋埋在她身前,他声音低哑无力,“他…要死了…” 季珂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会的…” “我恨他,恨他出轨,恨他选择那样的爱情。可他非要以德报怨,把我当儿子,把我养大。他给我很多钱,很多,很多,我不需要的……”他紧紧搂住季珂,语气沉闷,置身于巨大的矛盾中。 “我…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褚驭心生恐惧。 季珂环住他的脑袋,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耳垂,低声安慰他,“遗嘱只是以防万一。” “我应该原谅他。”褚驭将脸贴在季珂的腹部,他责备自己,“我一边花他的钱,一边讨厌他,我是个白眼狼。” “阿驭,别这样。”季珂在他身前蹲下来,捧着他的脸,“你要振作一点,多去看看他。多陪一下他。” 褚嘉意的手术定在两天后的下午三点,褚驭推迟了回临州的行程,到医院陪同。 一整天,他都在医院里签字,了解手术的风险和手术时长,跟医生确定各种细节。 临近手术时间,玄意看了一眼挂着吊瓶,他隐忍的握了一下褚嘉意的手,“我…” 他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我在外面等你。” 褚嘉意比了了 OK。 褚嘉意情绪有些难以控制,转身大口呼吸,后背跟着起伏,“我去…抽根烟…”他转身走开。 季珂跟在旁边,脑袋有些空。她心中悲悯,又无从诉说。医院里苍白的灯光,让她心中恐惧,她想逃,脚下又无比沉重。 褚驭和钟锐白一边一个,跟着医生,推着他往手术室走,褚驭脸色紧绷,手指垂在身侧,止不住的颤抖。 钟锐白要沉静一些,他不断安慰褚嘉意,“叔,我在外面等你。会没事的。” “叔,到时候,我给你煮汤,把今天流的血,补回去。” 褚嘉意抬手握住钟锐白,“如果我走了,好好照顾常嵇,他不容易。” “别说这样的话,你们不是还约定一起去雪山看冰湖吗?”钟锐白哽咽。 褚嘉意微笑安慰,“我还没死呢,就哭丧。” 转头,他又对褚驭说:“阿驭,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褚驭握着他抬起的手,“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