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这也算勇气吧。还是你觉得我变了,我不是你想象中那个美好的样子,所以你开始失望。” 余林屹没想到她会这么认为,也被唐清悦的话说得微微恼火,他抿着嘴,控制好情绪才回答:“你最近确实有些改变,但我从来没有感到厌烦。陈识退股让你心里不安,是吗?” 唐清悦想起最开始的那段日子,她兴致勃勃地办厂、养鱼、和喜欢的人一步步走近,那时她意气风发,几乎很少有负面情绪。不安的反倒是余林屹,尽管他极力隐藏。是她用反复接触和试探才终于让两颗心有了相同的振动频率。 这才没几个月,情况似乎对调了,余林屹克服心理障碍,踏出了那一步,而她逐渐感到不安,对家庭,对爱情,对事业,这些黑色心情会突然出现在生活的任何一个瞬间,让她焦头烂额,也让她疲惫。 但她不想在余林屹面前承认自己的软弱,只是强装云淡风轻地说:“陈识退股我确实有些失落,不过目前厂里的状况挺好的,客户资源也比较稳定,我没什么不安。只是最近有些累,天气变热也容易让人烦躁吧。” 她的口气缓和了些,余林屹也不再置气,还是再次说:“一个人管理苗厂会比之前更辛苦,如果以后碰到困难,”他顿了顿,想到别的,又补充道:“或者和家里发生矛盾,都可以跟我讲讲,也能缓解一些心理压力对不对?” 唐清悦这次没反驳,点了点头,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提着剩下的杨梅回家时,唐力胜和徐秀霞正坐在家门口折角豆,唐清悦没打招呼,直接忽视两人走进去,直到打开冰箱门,徐秀霞尖锐的声音传来:“他送的东西我不要吃。” 唐清悦冷淡地说:“我自己买的。” “你以为我们这么好骗。”唐力胜也没好气,“车子都停在厂门口了,我和你妈又不瞎。这样下去你早晚要后悔!” “对,就是余林屹,他今天来苗厂找我了。”唐清悦重新走到门口,站在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说:“就算后悔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 她说这话带着负气成分,本来不该这样回答的。她应该告诉徐秀霞和唐力胜,自己绝对不会后悔,她和余林屹肯定可以携手坚定地走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念头从脑中只是一闪而过,像飞驰的列车般很快消失不见。 第二天下楼时,唐清悦路过厨房,看到角落里的暗黄色垃圾桶,上面有十几只小飞虫正在扇翅膀,杨梅像被烈日挤干水分的破旧海绵块,软塌塌地堆在桶里。一晚上过去,干瘪的果肉中还能隐约看见果蝇,连带着散发腐烂的酸臭味道。 这段酸臭的嗅觉记忆一直跟随唐清悦来到苗厂和车间,持续到她又一次接起章晓荣的电话。 “唐总,新老总已经来了,想要一会儿到你们那看看。” 尽管有章晓荣的通风报信,能提前几小时做好准备,唐清悦还是有些忐忑,不知道这回参观是好事还是坏事。她突然想起当初周成则决定来苗厂的时候也是这么突然,陈识一开始能独自应付,那这回她一个人也肯定可以。 唐清悦甚至都不知道新老总叫什么名字,章晓荣也忘了跟她讲,只听章助叫他孙总。 孙总从外形到气质都和周成则完全不同,一身黑色西装,背着手,刚下车就满脸严肃,皱眉看着唐清悦,连手都没和她握一下,是那种毫不掩藏的强势风格。 唐清悦带着一群人从孵化车间逛到标苗车间,还有刚完工的、未投入使用的新建车间,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章晓荣只是偶尔附和几句,但孙总一直沉默不语,也没什么表情,让唐清悦的底气逐渐消散。 直到逛完,回到办公室,唐清悦沏好茶,孙总喝了两杯,才正儿八经开口,却是问章晓荣:“上次从这拿的第一批苗有多少量?” “六十多万尾,七公分以上。”章晓荣的语气很恭敬:“合同签的是每年三百万尾,三年一期,单价不变。” 孙总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陈述事实,“那唐总让利很大,不容易。” 这话让唐清悦松一口气,刚才的惴惴不安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她微笑着说:“能和海威这样规模的大企业合作已经很幸运,利润我们可以降到最低,这都不要紧。” 她说着也看了看章晓荣,但他却皱眉,看不出一点轻松。 孙总点头,又问章晓荣:“之前那批苗成活率怎么样?” 章晓荣回答:“比市场平均水平略高一点点,苗质还是很好的。” 成活率达标,只能算合格,但算不上优势。唐清悦急于表现,接着章晓荣的话继续说:“我们培育的苗种进行过肉质改良,现在鱼苗还小,暂时看不出,等成鱼养殖周期过半就能体现出来。到时还得麻烦海威给我们反馈一次数据,以便我们做进一步提升。” “这忙我们恐怕帮不上。”孙总突然转变态度,他的声音带着中年人的厚重,却也刻薄到无情,“今天看下来,技术是我们用过的技术,鱼苗也没有特别大优势,管理人太过年轻,没有经验。这样的合作对象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唐清悦瞬间懵了,盯着孙总的脸,说不出话。 坐在孙总右手侧的中年女士拿出一份文件,公事公办地说:“之前的苗款扣除运输费用共计323.88万元,按照合作协议,违约方支付订单已成交金额的30%违约金赔偿,也就是38.8656万元。合计362.7456万元。”tຊ 唐清悦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只是按照本能在脑中快速计算数字,反问道:“三百多万,按30%算,违约金怎么也不止38万。” 中年女士像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她快速回答:“是已成交金额的30%,我们目前的成交金额是苗款的40%,这样算下来总共就是362.7456万元。” “但是…”唐清悦很慌张,她站起身,又不知该做什么,只能颤抖地提着茶壶给孙总添水,眼神却不再敢看他,半天也没想到继续说下去的话。 “不用加了。”孙总用手掌盖住茶杯,“等唐总把苗厂做大,有资格跟海威坐在一起谈判时,也许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说完他就站起身往外走,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唐清悦还是弯着腰,怔了片刻才转身追出去,拉住章晓荣颤声问他:“孙总为什么突然要毁约?” 章晓荣往后退了两步,和唐清悦拉开距离,也是表明自己的立场。但他看着唐清悦不知所措的样子,犹豫几秒,还是语速很快地低声解释:“周总之前跟你们签约,其实是想垄断你们的下游渠道,然后……” 他没有把话说明,相信唐清悦能听懂。 她当然明白,周成则的目的她早就猜到了。但唐清悦自以为想到破局的方法,没想到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或者不仅空,还有自损一千。 章晓荣接着说:“孙总非常不认可周总的策略,而且有自己合作很多年的供苗渠道,他刚来温城上任,不可能冒险和新厂合作的。今天来这估计只是走个过场,找个合适的理由解约,做给我们这些周总的旧人看罢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唐清悦以为她和章晓荣有几分校友情谊,或者至少算盟友,但其实什么都不是,她把商场上的人际关系看得太过简单了。 “我之前只是怀疑,并不确定。跟了周成则很多年,孙总现在并不信任我。”章晓荣说完便走,让人分辨不出他话里的真假。 唐清悦失魂落魄地跟上他们,送到苗厂门口,看着海威一群人远去的背影,闻着让人心头发闷的车尾气。她忽然意识到,周到如章晓荣,怎么会忘记告诉她孙总的大名,恐怕只是觉得没必要特地跟她说,反正跃门苗厂和海威水产很快就会一刀两断。 合作协议共十五张A4纸,分两叠用手撕碎,半分钟就能撕完。如果放进碎纸机就更快了,五秒便成碎片。 54.这点钱无济于事 唐清悦像被一块大石头砸中眉心,脑袋发懵,眼前的画面支离破碎,没人可以扶着她快速逃离这片落石区,但她连坐下喘息片刻的机会都没有。 当晚她就带着财务通宵达旦地盘账,财务徐姐唉声叹气,“怎么这么不赶巧,小陈总刚从厂里拿了一大笔钱,海威又要毁约,这…现在这点货款,我们根本还不上设备商的钱。” 徐姐这话说得还是保守。计划付给设备商欠款的银行贷款,陈识已经拿走近半,原本三个月后给海威交第二批苗,总额近七百万,只要海威货款稳定给付,他们就能慢慢还上剩余的欠款和银行贷款,保证现金流的充裕。 但现在海威态度坚定地毁约,苗厂将要面临的是资金链完全断裂,不仅还不上钱,几个月后恐怕连正常经营都有困难。 唐清悦翻着财务报表,喉咙几乎哽住,浑身充满无力感。 以往这些琐碎的事她没有经手过,每次都是陈识直接告诉她结果,大多是好消息,哪怕财务情况存在些许不太妙,陈识也总是想好对策再跟她讲。 这是第一次,她亲手翻阅这些繁琐的报表,密密麻麻的一行行数据,像水泥地上的蚂蚁,尽管表格再工整再简洁,唐清悦看在眼里也很陌生,心绪乱糟糟的,每个数字她都默念无数次,强迫自己把它们塞进脑子里。 白纸的一角被她捏得皱巴巴,褶皱像丑陋的疤痕陷在花花绿绿的报表里,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把几张纸撺得更紧,沙哑地开口:“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