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阿麟。” 韩麟渡眉头紧锁,目光困惑。 “哪对你好了……?” 他似乎是真的在疑惑自己有哪里对她很好,好到值得她一场眼泪的程度。 在韩麟渡眼里,第一次救她算不上好,因为那是何副司令的命令,也是他作为军人的指责。 只不过他比救护车快上一步而已。 在国外给她治疗也算不上好,因为叶清眉自己的积蓄不是不能填上。 他只是乘这之前交了点钱博个好感,这样算倒是他占了便宜。 让叶清眉住在他家算不上好,他又没给她买房子。 朝夕相处的这点时间可比房租划算多了。 再一次救出叶清眉算不上好,因为人是他带出去的。 所以,韩麟渡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他到底哪里对叶清眉好了。 他们家世代相传的观念是,对女朋友好,就要给女朋友买大房子,买珍珠钻石,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应该给她一切想要的才是对她好。 哦,叶清眉上午在游乐场的时候想吃糖葫芦。他突然想起来。 于是叶清眉看着他在一个背包里翻了翻,提出一捆裹着什么东西的塑料袋。 韩麟渡把袋子剥开,里面那几串晶莹剔透的各种水果糖葫芦紧紧黏在了一起,糖衣已经微微化开了。 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这个不好,我明天重新给你买……” “阿麟。”叶清眉罕见地打断了他的话。 “嗯?”韩麟渡回头,挑眉表示他在听。 “我们结婚好不好?” …… 沉寂之后,叶清眉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不好。” 她没有想过韩麟渡会这么回答。 第40章 “清眉,你现在只是因为我把你救出来了,太感动了,所以想跟我结婚。” 韩麟渡伸手拆分着那些糖葫芦。 他的人看起来有些沉寂,嘴唇却仍在开合着。 “这对你不公平。” “如果我现在答应你,乘你还不够清醒的时候乘虚而入,真的跟你结婚了……” “你会后悔的,清眉。” 得到这个答案,叶清眉有些说不上来的酸涩感。 “你这个笨蛋……” 她紧咬着牙,自从那次惨烈的三十岁生日以来,就鲜少大幅波动的情绪初次高亢起来。 韩麟渡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却被一个吻打断了。 叶清眉掂着脚,双眼紧闭,声音有些颤抖,带着要哭不哭的泣音。 “我三十二岁了……谈过十年的恋爱,我比你更了解什么是心动。” “我怎么可能,只是因为感动就想嫁给一个人啊……” 韩麟渡瞪大眼睛,直到这个亲吻结束都没有回过神来。 ……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得到什么,让我祝福你吗?” 李云潜打断了韩麟渡回忆的话语,保持了一路古井无波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愠怒。 没有关紧的窗户往里吹进了咸味的风,那些裹挟着雾气攻入这座城市的暴徒将婚纱馆紧紧缠入自己灰白的身躯中。 李云潜的肩膀落了些许眼泪般的雨珠,他穿了一整套的黑色——黑西服、黑衬衫、黑领带。 如同某种不详的征兆一般站在他面前。 韩麟渡扯着嘴角笑起来,嘲讽的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 他看起来早已从那些足够醉人的记忆里清醒了过来,因此尚有余韵应对这个警察局也无法轻易拿捏的访客。 “需要我来提醒你离别人的未婚妻远一点吗?就不怕再招一顿打?” 李云潜成功被他的眼神激怒了,却又很快平息了下来。 韩麟渡对此感到有些惊奇,毕竟李云潜自从腿断了之后就很少再有脾气这么好的时候了。 他看着李云潜慢慢靠近他,即使坐着轮椅目光也丝毫不惧。 甚至,在两人近到了一定距离后,那人冷淡的脸上慢慢勾出了挑衅意味的笑容。 “你不想知道,那十年里,我和叶清眉都经历过什么吗?” 他缓慢地,用那口仿佛掺着冰雪的嗓音对韩麟渡复述起叶清眉说过的那番话。 只不过替换了主语的名称。 “……她那个时候,很绝望地缩在那张沙发上,手边放着一束花,她亲手摘的。” “因为我从来没有给她送过花,但是一直给别人送,她伤心了,所以亲手摘了一束。” “摘得手上都是血……”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房子的装修都是她自己弄的,我没时间布置,她叫我去看也总是拒绝……” “那天我在沙发里发现了一把刀,其实她从那个时候就不想活了。” “但是那天是我的生日,她不想让我的生日变成自己的忌日,哪怕那个时候我在她楼下和别的女人看烟花……” 李云潜讲述着,说得咳嗽起来。 但他的神色依然平静,一句一句地从自己心口剜着肉,将它们喂给了不曾吃过人肉的鹰。 韩麟渡听得也很平静,但那只是看起来而已。 他的手臂垂在身侧,拳头紧紧捏着,李云潜每多说一句,都会更加颤抖。 而后,像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般,拳头猛地挥出,正砸在李云潜的侧脸。 他连人带椅,一同翻倒。 第41章 “阿麟、阿麟!” 韩麟渡血红着眼,耳边却忽然传来叶清眉的呼唤。 他像是突然惊醒,却发现李云潜满身是血地被他压制着,已经意志不清地闭上了双眼。 对方嘴唇鲜红,淌血的嘴角不时吐出内脏颜色的碎片。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还过手。 韩麟渡侧过头,看见叶清眉慌张焦急的神色,冒雨闯入的警察持枪对着他,威严的声音叫他放弃抵抗。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紧跟在他们身后。 韩麟渡看着叶清眉,想要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却被下意识躲开了。 他终于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看见自己的双手也沾满了深浅不一的斑驳血迹。 指关节处甚至因为下手太用力破开了皮。 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李云潜要说那样一番话,也明白了他这一身丧服是为何而穿。 叶清眉跪倒在他们两人面前,纯洁又美丽的白纱裹住她的身体,如同一捧易化的雪般捧着脸哭泣着。 头纱笼罩下,将她衬得如梦似幻。 韩麟渡伸出手,仿佛他们真的已经步入了神圣的殿堂,他庄严地宣誓会永远爱她、保护她…… 那她又为什么而流泪? 他血红的手,最后也只是弄脏了她纯白的婚纱而已。 在那一颗颗掉下的眼泪中,韩麟渡毫无挣扎地被带走了。 …… 重症监护室中,叶清眉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窗望向里面仍然紧闭着眼的李云潜,疲惫地叹了口气。 李云潜不睁眼,李家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从韩家这座庞然大物身上啃下一块肥肉的机会。 婚期理所当然地被延误了。 那天的大雨封住了许多来不及从婚纱馆回去的路人。 她一身红白混杂的华丽婚纱,自然不能逃出其他人的眼睛。 女主角的身份瞬间被揭晓,比两位男主角在群众中更具知名度的叶清眉瞬间将舆论推向了新的高潮。 血泊之中,婚纱被染红后她仓皇回头看向镜头的那张照片已经在诸多报纸的头版上常驻了好几天。 这一次的两名男主角一个在看守所,一个在医院中昏迷不醒…… 现在已经无人能阻拦媒体们喂不饱的嘴了。 但琴姐焦急的电话打来时,叶清眉却已无法再为这些小事伤神了。 李云潜醒来。 她一大早感到医院,就听说了李云潜已经被转入普通病房的消息。 并非有多么关心李云潜的安危,而是…… 李云潜向警方要求了对韩麟渡从严处理。 他半垂着虚弱的眼睛,呼吸闷在氧气罩中。 叶清眉却发现自己还记得他中学时喜欢打篮球,投完蓝后会找到她的位置,微微一笑。 那个时候,健康的、喜欢运动的、从不屑于阴谋诡计的李云潜。 而眼前的这个人,仿佛已经更换过了灵魂,越来越像他痛恨的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