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自己被割裂成两半。 肉体如行尸走肉般踟蹰,不敢走近,灵魂飘浮在灵堂的半空,麻木旁观。 “陆先生。” 张禾粗哑的声音让陆叙言出窍的灵魂暂时回归身体。 他僵硬地转头,看向面前陈南音的好友。 她今日简单扑了淡妆,可谁都能看出她的心力交瘁。 陆叙言看过媒体的报导。 经纪人张禾在影后陈南音的灵堂待了三天三夜,告别仪式的所有细节都是她亲自一点一点敲定,这三天中,她更是几次悲伤到昏厥。 “谢谢你来送南音最后一程。” 她不敢高声,好似害怕吵醒陈南音的安眠。 陆叙言眉头一蹙,冷冷回答:“她是我老婆,我的合法妻子。” 张禾点点头,她今天不想再和他吵架。 “您可以去看看她,这是你们这辈子最后一面了。” 他闻声,抿紧了唇。 在张禾的注视下,陆叙言终于走近了被鲜花环绕的陈南音。 就只是睡着了。 入殓师给她化了妆,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一条丝巾把可怖的刀伤掩盖。 陈南音就只是安静地睡着了。 陆叙言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她柔润的脸颊。 “不要碰她!” 愤怒、悲伤地喝止。 他仿佛没有听见,仍然固执地滑过陈南音的眉心,睫毛,鼻尖,嘴唇。 “南音。”他喊她。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把陆叙言从陈南音身边拉开。 “砰!” 重重的一记拳头打上陆叙言的脸颊。 他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血丝。 “呵。”他冷笑,不以为然地抹去。 然后抬眼,看向面前愤恨不平的年轻男人。 “郑钊。”漠然地吐字。 “混蛋!你居然还笑得出来?”郑钊目眦欲裂,恨不得再补上一拳。 是张禾拦住了他。 “不要吵到南音。”她垂着眼睫,淡淡地说。 灵堂外间。 风尘仆仆赶来的郑钊对陆叙言怒目而视。 陆叙言倚着墙面懒散站着,在这恨恨的目光中泰然自若。 “为什么?”郑钊痛苦地问:“为什么南音死了?” 在她死后,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叫出她的名字。 郑钊揪住陆叙言的衣领:“你为什么不找她!” 他知道陈南音死于跨年夜,就算他提醒后陆叙言真的找了,他们也救不回她。 可是…… 一想到陈南音孤单地待在狭小黑暗的衣柜里那么久,他就痛苦得无以复加。 “陆叙言,你才是杀死她的,真正的凶手。” 郑钊颓然地放开陆叙言,彻底地心灰意冷。 陆叙言一怔,跳动的心好像被尖针密密麻麻地扎过。 “我……”张了张口,说不出一句话。 他有什么可说的,又还能说什么? 他问心有愧,词不达意。 郑钊失魂落魄的背影远去了。 这时,灵堂内传来张禾愤怒的声音。 “谁让你来的,南音不想见到你,滚!” 紧接着,赵青娇柔的声音响起。 “南音师姐走了,我这个做师妹的来送送她,理所应当呀。” 第18章 “南音那么照顾你,介绍你跟陆叙言认识,你是怎么回报她的?现在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自称是她的师妹?赵青,你还要脸吗?” 张禾被气得浑身发抖。 “师姐老了,守不住言哥是她没本事……” “赵青!” 陆叙言快步走进灵堂,把赵青没说完的话打断。 “言哥!”赵青一见他来,立刻扑进他怀中。 好似有靠山。 看到这幕,张禾几近呕血。 赵青不管不顾,抱紧陆叙言仰头说:“言哥,我知道师姐走了你伤心,但你还有我呀。” 陆叙言垂下眼看着眼前这个化着精致妆容,连头发都是精心打理过的女人。 当年,他是怎么选择赵青的? 是她年轻漂亮,有恰到好处的天真,又坚韧。 可这曾经是陈南音的特质不是吗? 是在电影学院的初见。 大雨天,廉价的伞、白裙子和湿透了的青涩女孩。 可四目相对的那一眼,他看的是赵青,还是十年前雨夜里的陈南音? 原来兜兜转转,他竟然是在寻找年轻陈南音的影子。 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啊,就像需要水、土和阳光的玫瑰花。 假花很漂亮,也永远不会改变。 可是没人会爱一朵假花。 “言哥。”怀中的赵青还在娇滴滴地呼唤。 陆叙言蹙起眉头,刚想把赵青推开。 怀中一空。 是张禾。 “啪!”清脆响亮的一记耳光响彻灵堂。 “故人已去,死者为大,这一巴掌是打你在南音灵堂还没有一点儿尊重!” 张禾高高扬起手,紧接着又是一记重重耳光落下。 “你不念师姐妹情谊,破坏南音家庭,同样身为女人,你竟然还在这里出言讽刺她是色衰而爱弛,每个人都会老去,赵青,你就不怕有下一个你出现在你们之间吗?” 她几乎字字泣血。 赵青捂着脸,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天道循环,因果报应,我会替南音亲眼看着你们下地狱,不得善终。” 张禾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恨意,她苍白的脸也有些泛红了。 “现在,请你们二位离开吧,不要让逝者不安了。” 她冷冷的,对赵青和陆叙言各鞠一躬。 “言哥。” “我不走。” 赵青和陆叙言的声音同时响起。 只见陆叙言沉着脸,眉心紧蹙,他重复:“今天,我不会走。” “言哥!”赵青跺脚大喊。 陆叙言冷冷看了她一眼:“出去。” 平静的两个字,赵青却觉得这是打在自己脸上的第三个耳光。 比张禾打的更响亮,更难堪。 她瞬间通红了眼,迅速看了一眼在场众人。 冷眼旁观的郑钊,怒目而视的张禾,还有几个她不认识,但同样为陈南音打抱不平的人。 最后是抿着唇、无动于衷的陆叙言。 她攥着拳长呼了口气,逼迫自己把眼泪忍回去。 “对不起,南音师姐。” 赵青对鲜花簇拥的陈南音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陆先生,也请你离开。” 张禾的语气强硬,对着陆叙言做出请的手势。 陆叙言静静站着,充耳不闻。 “陆先生!你再不走我要请保安了。”张禾下最后通牒。 当她真要去叫保安时,一直沉默着旁观的郑钊开口了。 “让他留下吧,南音走时最想见的,是他。” 第19章 听到这句话,陆叙言和张禾均是一怔。 张禾苦笑:“傻女仔,为什么要这么爱他?” 她转身走向永远沉睡的陈南音,最终没再对陆叙言说什么。 “谢谢。”陆叙言对郑钊说。 他没想到这个时候郑钊会站出来帮自己说话。 “我不是帮你。” 陈南音的死让郑钊彻底下定决心和陆叙言翻脸、决裂。 他漠然开口:“南音最爱的就是你,我不愿意让她带着遗憾离开。” 说完,他又自嘲地弯了弯嘴角。 “其实这么久了,南音应该已经往生了吧?她这么好的人,肯定是去天堂。” “而你……”郑钊看向陆叙言:“你一定会下地狱。” 陆叙言已经预感到郑钊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眸光沉沉。 “除了今天,你和南音生前死后都不会再见了。” 郑钊迎着他的目光,毫无惧色地说完。 他心头一颤,那种永失所爱的怅然、悲哀、痛苦在这一刻被唤醒。 有一个角落轰然塌陷。 他再次痛到不能呼吸。 郑钊看着脸色苍白的陆叙言扯了扯嘴角。 “言哥,南音对你的惩罚还没开始呢。” 他拍拍他的肩膀。 这时,今天的告别仪式正式开始了。 陈南音在香港的朋友不多,除了一直跟在身边的张禾,也就只有电影学院的老师、同门和三两个本地籍的演员。 今天她们献给陈南音的花各不相同。 小雏菊、向日葵、红玫瑰、白玉兰…… 是她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也是大家对她的祝愿。 亲朋好友结束。 紧接着就是陈南音的影迷们。 这些影迷是推出来的代表。 因为想要和陈南音告别的、见最后一面的忠实影迷实在太多了。 这是自陈南音16岁出道开始,即便她息影,也支持着她的影迷们啊。 见到自己心目中最珍贵、最纯净的“偶像”无声无息地躺在这里,她们怎么能忍住心痛? 细细的呜咽声不知是从哪个影迷开始的。 灵堂被悲戚的情绪充斥。 “小禾姐,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南音姐姐今年就要进组了吗?” 一个小影迷在献花后扑进张禾怀中,泣不成声。 她还很年轻,顶多十七八岁,可她就是很喜欢陈南音,喜欢她拍的那些电影。 《百花杀》、《八声甘州》、《明月何曾是两乡》…… 不仅是陈南音得奖过的作品,那些没有得奖的电影她都在这些年翻来覆去地看。 她期待着、盼望着,以为今年终于可以看到陈南音复出了。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噩耗。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另一个影迷发现了站在角落的陆叙言,她哭喊着冲向他。 在近在咫尺时又顿住。 不是害怕,只是她想看清陈南音这些年究竟爱了一个怎样的男人。 “你为什么不爱南音了呢?” 她轻声问。 “你知不知道,像南音这样的人,没了你的爱根本活不下去的。” 她说。 “20岁息影,你认为南音失去的是什么?荣誉、事业还是影迷的爱。不,都不是,选择息影,对天赋那么高的南音来说就像死去活来一回,她死去,因为背叛了电影,背叛了自己的热爱和灵气,可是她还剩下一半,所以活过来,就是因为她爱你,以及你爱她。” “可你不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