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霁明仙尊的神魂归拢,重新掌控了意识。
他茫然四顾,却发现这里是上清境。 不远处,他的小挽梦正一脸狼狈的趴在水潭边,被几个上清境小弟子欺负。 只一瞬,他便明白了。 这里还是婆娑梦境,只不过不是他的,而是她的。 他的婆娑梦境,一片虚无,无牵无挂。 而她的梦境里,是她自诞生灵识以来的所有感念。 他无法在自己那空空荡荡的婆娑里寻到她的神息。 但如果他将她的经历重历一次,或可以凝出她的一丝神息。 他虚幻的身体朝她飘去,没多一会就到了她的身边。 看着她凄惨的趴在地上,霁明想伸手去扶她。 手伸过去,却虚虚的穿过了她的身体。 霁明又难受了,心绪渐起。 他听见她的心在滴血,他的心也跟着滴血。 她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一身衣衫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冷得颤抖。 这是上清境的一处万年寒潭,平素只有修行千年的弟子才会来这里洗经易髓,打磨仙身。 而看她现在的年纪,还是六岁孩童的模样,当是堪堪修行百年。 她皱着一张小小的包子脸,稚嫩的童音充满了委屈。 “我不是怪物,我不是……” 但是围着她的那些上清境小弟子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心软,反而变本加厉的欺负她。 “你就是怪物,你的父亲相柳是十恶不赦的凶兽,你也是!”6 “丑蛇妖,九个头,没人要,臭烘烘!” “如果我是你,我就自己死了一了百了,才不会活在这个世上祸害他人!” 小挽梦难过得无以复加,明明前一日还不是这样的。 明明他们前一日还和她一起修炼,一起吃饭,一起玩耍。 他们叫她挽梦师妹,她是霁明仙尊的唯一徒弟,是众上清弟子羡慕的小仙子。 是除了寒烟仙子之外,最有可能接掌上清境的人选。 不过一夕之间,她的境遇天翻地覆。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是相柳的女儿,就是怪物。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突然对她变了态度,纷纷来欺辱她。 然而还不等她想明白,剧痛再次袭来。 霁明仙尊的五脏六腑再次汹涌翻动,他痛得弯下腰,双目撕裂。 他艰难的抬起头,却发现那群小弟子中有人再次出了手,一掌将小挽梦打回万年寒潭之中。 他又觉得冷了,牙齿颤颤。 他的心不断下沉,又下沉。 他徒劳伸出手,去捞他的小挽梦。 但是他捞不到,巨大的痛楚令他几欲呕血。 这不是小挽梦的感受,却是他的感受。 世人皆欺她,辱她,不理解她。 她扬着他那稚嫩的小脸,一身是伤的找到他。 在他常常修炼的梧桐树下,满脸泪痕的问他。 “师尊,生而为妖,就该死么?” 而他教她,妖也可以为善,妖也可以爱世人。 所以她按着他所教授的那样,尽心尽力去爱世人。 但穷尽一生,她都没有得到世人的善意。 她爱世人,世人却不爱她。 霁明仙尊心神震动,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他闭起眼,如今这份难过不过是她此生所历冰山一角。 他就已经痛到神魂悸动。 而往后,她曾以为他会为他遮风挡雨,但没有想到…… 千年后,她所有的风雨,都是他一手造就。 她待他,一片赤诚。 可他对她,剜心刻骨,冷酷至极。 霁明仙尊此刻神魂尽裂,神力四散。 他沉在她的婆娑梦境,五识化作千万个念头一遍遍感受着她曾遭受的苦难。 五倍,十倍,千万倍的痛楚,他一一承接。 毫无怨言。 霁明神魂尽裂之际,他握住了挽梦那一丝灵息。 他将那灵息双手捧在掌心,悲悸忏悔。 “挽梦,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