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这团乱麻未解开之前,她的心里总是堵得慌,对什么都不起劲。 偏偏,她再如何努力去想却还是想不明白。 又是一月过去。 时间已入盛夏,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 纪云曦心口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不再渗血,开始结痂,她亦能下床走动了。 遣退下人,她独自在庭院的阴凉处待了半晌。 天色渐晚。 纪云曦隐约闻见了从祠堂传来的香火味。 思绪微顿,她似乎许久未进去祠堂,或许抄抄佛经,倒能静心。 这般想着纪云曦便动身直接去了祠堂。 刚踏入,抬眼入目却让她神色骤然一紧。 那是——她爹爹的灵位! 有什么轰然在纪云曦的脑海里炸开! 一抹怒意直冲头顶。 纪云曦红着眼睛,转身持剑便冲去了傅淮安的书房。 傅淮安的笑意在注意到纪云曦手中的剑时戛然而止。 他眉头一拧,“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下一瞬。 纪云曦一把将剑对准了傅淮安,冷声质问—— “我爹何时去世的?你为何要瞒着我?!” 第17章 傅淮安身形不偏不倚,定定望着面前的纪云曦。 “我从未要瞒你。” 纪云曦却不信,剑尖往前几分,双眸通红:“可我从不知道……” “你知道,你只是忘了。” 傅淮安平静地向她解释,“你看不出来吗?祠堂里灵位上的字都是你自己亲手写下的。” 哐当一声。 纪云曦手中的剑落了地。 心口涌上痛意来,是的,她知道,她认出来,那上面是她自己的字迹。 她红着眼,哑声问:“我爹是……是如何去世的?” “病逝,并无太大痛楚。” 傅淮安温声告知。 纪云曦的眼泪落了下来,她瘫坐在地上,抽泣的痛意牵扯着她心口的伤,隐隐再度泛出血迹来。 见状,傅淮安走了过来,将她轻轻拥住。 “云曦,你还有我,你已经痛苦过一次了,别太伤心,岳父在天之灵看见你为他伤心两次,肯定会难过的。” 纪云曦痛哭出声,却并未推开傅淮安。 这段时间的记忆让她太过混乱,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傅淮安的怀里,竟让她异常感到安心。 她第一次,回抱住了傅淮安。 感受到她的回应,傅淮安神色一顿,眸色泛起异样来。 他轻轻拍着纪云曦的后背,眸色一暗。 前世,他喜欢过纪云曦,可纪云曦从不将他放在眼里,今生他决心跟她分开,放她自由,她却不肯。 再到如今,她又变回前世的纪云曦。 兜兜转转,他们两个人之间似乎永远都不同步。 但如果前世的纪云曦能开始依赖他,将他真正视作夫君,那又何尝不可? 傅淮安的眸色渐深。 将哭累了的纪云曦抱回到屋内后。 傅淮安动身来到书房,盯着那封和离书看了许久。 正在这时。 孟月莞端着茶水进来,“夫君,我……这是?” 她的目光赫然落在了这封和离书上。 傅淮安眸色冷凝,当即将其收起,冷声警告:“不准将此物说出去,尤其是不能告诉纪云曦。” “……是,”孟月莞点了头,眼波微转,又问,“这和离书,是陛下赐的?” “是纪云曦失忆前去寻陛下赐的。” 傅淮安眸色沉沉,叹了口气,他对孟月莞并未有太多防备,在他心里,孟月莞最是体贴可人,如今她成是他的侧室,同为一家人,他并无什么好隐瞒。 “陛下说过,云曦若是要主动拿出这和离书,便能生效,但云曦如今失忆,我想着,她该待在我身边才是最合适不过的。” “所以,莞儿,这封和离书永远都不可能生效,你懂吗?” 听见这话。 孟月莞竭力忍耐下自己心里的窃喜,故作体贴依偎进傅淮安的怀里。 “我知道了,夫君,我一定会好好瞒着,绝不让姐姐记起来。” 傅淮安回拥着她,神色满意。 前世的种种隐患已被他提前剔除。 他今生稳坐高位,身边能有纪云曦正妻,也能得孟月莞这红颜知己。 已是过上了远比前世更好的日子。 只要纪云曦不会恢复记忆,她便能是他最想要的妻子。 …… 翌日。 纪云曦醒来之际,便见傅淮安正守在她面前,替她擦药。 见她醒来,傅淮安朝她笑了笑,递来一封信:“你昨日思念岳父,今日我想着你大概未能看这些,你重新看看,这是你兄长寄来的信,你当初看过了,如今再看看。” 纪云曦接过信,目光扫过。 她心里涌上莫名的暖意,神态也不觉放软了些许。 最终,纪云曦捧着信件望向傅淮安:“谢谢你……” “你同我客气作甚,你是我夫人,我应该的。” 傅淮安温柔笑着,将她揽入怀里。 心头一动。 纪云曦那些对傅淮安的防备和不喜渐渐散去,只余异样的感动。 直到这一刻,她才忽地意识到。 心口的触动彰显着她是真的爱傅淮安的。 侍女那些话都是真的,她或许曾经真的想要跟傅淮安好好过日子。 因为在这一刻,她便是这样想的。 第18章 从这天过后。 纪云曦改了记忆中的脾气,她不再对傅淮安口口声声打压,亦不再对他冷言冷语。 “夫人,您大病初愈,就不必下厨房了吧。” 秋兰扶着纪云曦到厨房,劝着。 纪云曦却笑着摆手:“无妨的,我从前学过什么菜,今日我都重新学学。” 说干就干。 纪云曦撸起衣袖,便跟厨子学起了做菜。 很奇怪,她分明没有记忆,可做起这几道菜来,却是熟稔至极,每个动作都仿若是下意识记在了脑子里。 在她下意识要放盐之际,厨子夺下了她手里的陶罐。 “夫人,您又记错了,您回回学什么都好,就是分不清这盐和绵糖。” 动作一顿。 纪云曦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旋即好奇问:“我从前也是这样吗?” “是,您每次都弄错,还让小人回回在旁边特意提醒,说生怕做得让相国不喜欢,哎,可惜了,夫人您这么认真,相国也未尝过一口您亲手替他做的生辰宴……” 话说到一半,厨子反应过来,忙住了嘴。 纪云曦却是听了个正着,她的笑意僵在脸上,眉头微蹙:“你说什么?傅淮安没有尝过我的菜?” 厨子没了声,低着头不语。 心口猝然涌上一抹痛意。 纪云曦脑海中在此刻忽地闪过一个片段:自己守在桌前,直到饭菜凉透,也未见人影。 而很快,她似乎看见傅淮安的身影出现在马车上归来。 她去扶他,孟月莞带着讽刺的声音却陡然传来—— “……他的生辰是他母妃的忌日,所以相国从不过生辰……” 她又记起,自己去扶的傅淮安,却在她耳边喊了孟月莞的名字。 调羹砰地从手中坠落。 纪云曦眉头紧锁,这是什么? 为什么她记忆中的傅淮安会这么冷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股混乱感再度袭来,叫她脑子胀痛异常。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秋兰当即扶着她出了厨房。 一路回到屋内。 纪云曦的痛意缓解片刻,理智也在一点点回笼,她沉下声音问:“秋兰,刚刚厨房里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傅淮安没有领情?” 屋内一时无声,秋兰低下了头:“夫人……” “你若是隐瞒半句,我定家法伺候。”纪云曦冷下了声音。 此话一出,秋兰当即慌张开口:“夫人饶命,奴婢说就是了,那日夫人确实忙活了一整日,可是相国一日未归,夫人便在门口等到了深夜,后来是孟姑娘……哦不,现在应该说是莞夫人送相国回来的,他们在马车上举止亲密,夫人便去扶了相国下车。” “当时莞夫人还嘲讽夫人不知相国不过生辰的习惯。” “后来夫人就让我们将那桌饭菜都撤了去,相国确实并未动过饭菜,也至今未知您给他准备过生辰宴。” 一番话下来。 纪云曦的心口狠狠揪起,如坠冰窟。 怎么会…… 这跟她印象中的傅淮安不一样,傅淮安根本就不会这样子对她,不会的…… 傅淮安分明说过,他对孟月莞是知己之情,并无其他。 如今娶孟月莞,也是基于名声。 对于他的这些说法,纪云曦一开始并不在意。 如今,她心里却忽地涌上一股莫名的慌张。 如果说,如果说傅淮安对孟月莞是有情的,那她又算什么呢? 那是不是就证明,傅淮安这段时间跟她说的做的所有话所有事,都有可能是欺骗她的? 想到这些。 纪云曦心口重重一沉,她倏地起身,踏步出去。 “傅淮安现在在哪儿?” 外面的下人回:“回夫人,在侧院,莞夫人说身体不适,相国正请了太医过去看。” 话音落地过后。 纪云曦的身影已经直奔侧院而去。 她才踏入侧院屋子,就听见太医高声的道喜传来—— “恭喜傅相国,莞夫人这是喜脉!夫人已有喜三月!” 第19章 一句话。 让纪云曦的身影陡然僵在门口。 她瞳仁骤然收紧,满是震惊。 她没往里进,却听见里头再度传来了傅淮安和孟月莞的欢喜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