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秉元思忖良久,孰重孰轻自有掂量。 次日当值,陈秉元故意寻了个不相干的错处将傅良拿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牢房前,霍煜琛缓缓走近,双眼直视着神情狰狞的傅良:“傅巡检使,非是我要害你。” 他在里头冷笑:“那就是陈秉元了?没想到,你才来夔州几天就已经成了他的走狗,到底是钱好使啊。” “你没有想过出去吗?” “出去?”傅良不以为意,“他既然把我关在这儿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霍煜琛点头道:“没错,而且不出三日他就会要了你的命。” “狗娘养的东西!老子替他干了多少脏事,现在回过头和我算账了,也不怕火烧到自己!tຊ” “你在这里骂他可听不见,不如写下来。” 傅良一听更是怒火中烧,霍煜琛这张平和清隽的脸在他眼里似乎带上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心机。 “激我也没用,过不了几天你可能就和我一样了,你们不就是想置我于死地吗!” “如果我说,你还有活路呢。” “放什么屁!” 霍煜琛静默片刻,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可以帮你。御史台巡查之事你应该知道了,他在京城最大的靠山梁闻景已告老还乡你也知道了,恐怕往后他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了。” 傅良神色怀疑,极为不解:“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煜琛笑了下:“我不会在夔州太久,只有捉了那只猛虎我才能顺理成章地回到京城。” “所以你拿我当垫脚石,给你做京官铺路?!” 霍煜琛微微一笑:“这对你我都好,何乐而不为?” 傅良自是不信,扯着嘴角不屑道:“那通判大人有何高招啊?” 霍煜琛立即从桌上拿来纸笔:“写下他所有的罪状,我上奏至京城,他必死无疑。” 傅良似是听了什么无稽之言,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你太天真了,他在夔州官场作威作福十多年还安然无恙,会怕我区区几行字吗?驿站扣押信件和关口盘查都太寻常了,对他不利的消息根本送不到京城。” “你只需信我,我自有办法。” “呸!”傅良狠狠吐了口唾沫,指着他骂道,“老子会相信一个陷害过我的人吗?!” “那你的妻儿家眷呢?”霍煜琛紧接着说,“他们即使逃过一劫也注定会被流放或奴役,我听闻流放之地苦寒难耐,半路便熬不住的大有人在,奴役者则被打入贱籍,再难翻身。” 霍煜琛两手紧握冰冷的铁栏,肃然承诺道:“只要你尽数写下,我可以保你家眷安然无事。” “少给我虚情假意。” “你有妻室,有一儿一女,还有位年近古稀的老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难道一个也不考虑么?” “够了!” “只要陈秉元被正法,或许你也有一线生机。巡检使,请早做决定,狱卒很快就要换班回岗了。” 傅良盯着他,全然看不透了,面对此人他始终怀着犹疑和不确定:“我凭什么信你。” 霍煜琛竟眸光一亮,转身走开几步,这个时节牢狱中阴寒湿冷,故而中间一直燃着一个火盆供狱卒取暖所用。 傅良看他一步步靠近透着红光的盆子,拿起一旁的火钳夹了块通红的柴炭,傅良瞬间反应过来:“你!” 他毫不犹豫地把橙红的炭块握入左手掌心,霍煜琛低哼了声,额头霎时激出层冷汗,幽暗烛火时明时暗,照出他坚忍的面容。 “时间紧迫,恕我无法自证,唯有……如此。” 握炭流汤,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傅良自认也算心狠手辣,但看到这一幕还是禁不住微微发怵。 此情此景,他终究是有了计较,决心赌上一把。他一拍铁栏咬牙道:“横竖是个死,拿笔来!” 微光暗影,灯火摇曳,一道孤影悄然打开角门,渐渐隐匿在了昏黑无人的街巷里。 鼻子里灌进的都是潮湿氤氲的气息,霍煜琛深吸一口,只觉得胸膛发闷,夔州春日雨水多,淅淅沥沥砸在身上,他护着怀中的几张薄纸步履不停。 小雨打湿他自己胡乱包扎的手心,粗布条黏在伤口上,并没有觉得多疼,脚步却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回到住处,外衣微湿,他直接坐到桌前一张张铺开陈秉元的“罪证”,他提笔,手还有些抖,尽力稳了稳才落下,仿照着傅良的字迹逐字逐句誊写,以他笔力足以乱真。 来不及等第二天,霍煜琛将仿写的那份收进袖中直奔陈秉元府邸。 其实,木匣里那道暗格本就是空的,他什么都没放。 他也不会去救傅良。 第八十七章 因利益结盟的人,势必会再因利益而猜忌反目、分崩离析。 陈秉元看着一行行字证,牙关越咬越紧,上面列满了他多年的罪状,包括私相授受、贪索无度、趋炎附势、媚上欺下,桩桩件件几乎都写得清楚明白,傅良却将自己助纣为虐,仗着武巡检之职替他摆平事端的举动撇得干干净净。 他怒从中来,扬手把那些纸放蜡烛上烧了,灰烬飘飘扬扬落了满桌。 “荒谬,太荒谬了!他为了摆脱罪责居然编了这么多故事。” 陈秉元像被人当众揭了老底,心头窜着火,可他终究老奸巨猾,就算心内气得发抖恨不能手刃傅良,但脸上丝毫不曾表露,仍是一副大义凛然之姿,他匆匆瞥了霍煜琛一眼,背过身叫道:“昭言。” 身后没有应答,他又唤了声,霍煜琛这才反应过来:“大人。” “这些东西,没有第三人看到吧?” “大人放心,我去见他时是在牢房的草垫子下意外发现的,没有任何人知晓,我猜他偷藏着多半是要寻机送去京城。” 他转念一想,正好,若是实在填不上缺,那便把傅良推出去,挪用赈灾钱可是重罪,全赖他头上也不失为良策。 他又扫了眼霍煜琛,他始终垂手立在一旁恭顺而安静,如今霍煜琛成了知情人,用得到的地方也多,唯有拉拢才是长久之计。 于是,仅一夜,平日处处得势的傅巡检使骤然获罪,一纸判词,人头落地,连同家中上下十几口惨遭流放。 陈秉元下令籍没其全部家产,这些年他跟随陈秉元搜刮贪污所得的钱财又何止赈灾款少的那五百两? 霍煜琛心知,傅良绝非冤枉,不论陈秉元如何掌控遮掩,那些无人愿意处理的卷宗,和他在灯下花了十数个深夜查看的陈年旧案里,不难发现蛛丝马迹。整个夔州在他们的控制下,脏污不白之事不胜枚举。 上到州府下到县衙有卖官鬻爵聚敛财富的,有断案偏帮权势者而污蔑平头百姓的,也有草草了事屈打成招的,贪赃枉法、吏治混浊,陈傅二人几乎没有一样脱得了干系。 包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