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样的女郎,又怎会做下如此龌龊之事。 就在刚刚,他收到消息。温梦瑶为换取西域毒药,竟献上边境半城妇孺作为交换。 他不敢深想,只是将温梦瑶放在手臂上的手拂开,冷声道:“圣上有令,你待在王府。” 温梦瑶怔了瞬,还是道:“大昭国难当先,父兄皆在战场,我出身将门,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沈浮白看向她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自己因为只言片语错怪了林以棠,若情报有误,他便算是辜负了另一个女子。 他握住温梦瑶的手,柔声道:“你留在京城有更重要的任务,若我战败,陛下是我大昭唯一的皇室血脉,你必须保全他。” 温梦瑶顷刻间红了眼眶,她说:“我认识的浮王战无不胜,从无败绩。这一站,也定会安然无恙。” 月光倾泻而下,斑驳的树影映在沈浮白身上,徒添了几缕寂寥。 江儒跟在身后忍不住出声:“王爷,走吧。” 沈浮白负手而立,半晌才道:“是啊,该走了。” 浮王率领北午君死守临城死守三月,大陈打的是长久战,只要等到临城粮绝那日,大陈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临城。 第12章 就在最后一刻,西域援军至,沈氏天下终于守住。 浮王得胜归朝那日,百姓自发迎他入城。 温梦瑶亦在城墙上等他回来。 沈浮白往城墙上看,却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不再是林以棠,只觉得有些落寞。 从前他有事外出,林以棠便会估算着日子在城墙上等他。 他不让林以棠下厨,林以棠便会趁他不在家的时候练练厨艺,然后等他回来的时候带上一篮子好吃的,告诉她这是家里的厨子做的。 他虽然知道这件事,但也并未拆穿,她喜欢的他便由她去做。 身边的侍卫道:“王爷,我们回京了。” 是啊,回京了。 可京中相见的人却已经被自己逼死了。 上战场的这些日子其实他也并不是没告诉自己,林以棠不过就是一颗死棋,自己不该放在心上。 她一个乞儿能以王妃之礼厚葬也是幸事。6 可真的是这样吗?自己从未问过她想与不想便如此做了。 自己自幼恨那些掌权者,将自己的娘亲活活逼死,恨他们高高在上。 可自己如今确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他默了瞬,道:“今日虽护住了大昭,但这根耻辱钉却背在了我们大昭军人的身上。” 虽守住了大昭,但同时大昭半数藏书悉数献与西域。 这战胜了,但大昭的傲气丢了。 大昭立国,凭的便是千年文化,无数先人留下的文学。 花开花落又是半年,沈浮白每日忙碌于校场,大昭若不重武,便随时会有走向灭亡的可能。 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他只要一停下来,脑海里又会蓦然浮现林以棠的脸。 王妃寝殿空了,他也没让温梦瑶入住,只是吩咐下人维持原样。 可属于她的东西都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这寝殿终是空荡荡一片。 人,总是要失去才能学会珍惜的。 这天,沈浮白和往常一样,骑着马去校场。 半路上,却被一家玉铺的老板叫住:“王爷,王爷,稍等……” 他勒住缰绳,怔望着他,江儒厉声喝道:“王爷的车架你也敢拦,不要命了?” 沈浮白拂了拂手,翻身下马问道:“何事?” 老板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躬身行礼道:“王爷本不该打扰,实在是本店还有王爷遗存之物,久久不见王府来人取……” 沈浮白垂眸看他,老板将手中玉珏盛上:“这是先王妃从前放在本店修复的玉珏,本店历经数月找了很多手艺精湛的师傅都没能将玉珏修复。本想找个日子将玉珏送到王府上去,但是每每刚到门口就被门卫赶走了。” 沈浮白疑惑看着玉珏,忽然想起来大婚那日。 林以棠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腰上这块玉珏,他就索性送给了她。 他说:“这块玉珏虽然并不贵重,但是陪了我很多年,你既喜欢,便送你了。” 后来林以棠将玉珏绑了刺绣递给他看,他却想温梦瑶的事失了神,因此玉珏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他像是被触中逆鳞,怒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付出什么代价,这玉珏都必须给我修复!” 第13章 话落,他转身上马,用力扯住缰绳,疾驰在街道上。 又是几月,京城里染上了一抹白。 屋外的雪下得愈发大,梅花树好似要被风雪催断枝头般。 沈浮白虽坐在书房里,却已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冰寒。 江儒站在他右侧,却是脸色煞白:“王爷,你吩咐的事现下都已调查清楚。” 沈浮白握住竹简的手蓦然滞住,却仍是没有抬头。 江儒默默看了他好半会,才道:“王妃的确在林氏身边安插了眼线,也确用半城妇孺换了西域一瓶毒药。” 沈浮白心猛地一沉,站起身走到白玉石阶上:“纵得知梦瑶草菅人命,我也总以为是她年少不懂事。我国王朝本就分三六九等,京中贵女谁手里没有两条人命。可此次一战,王公贵族都躲在京城中,唯有那些平民身先士卒。” 他冗长叹了口气:“是本王负了林以棠。” 江儒跟在他身后,伸手去接雪花,一瞬,雪花又消融在他指尖。 他说:“林氏一个乞儿,又是个女子。她的人生注定是悲催的,若不是王爷照料,她很可能年幼失去性命,亦有可能被卖进勾栏瓦舍。总之,无论如何,林氏在王府十年,王爷不欠她。” 他又道:“遑论王爷现如今知道又当如何,朝中现在正值用武之地,温家武将占据大昭半壁江山。”6 话音还未落下,温梦瑶披着粉白的狐裘手里提着一壶热茶走来。 江儒自觉退下。 温梦瑶笑着走进书房,在沈浮白已经凉透的茶杯里添了杯热茶:“冬日凉,王爷切莫喝些凉的,免得着凉。” 沈浮白敛下眸子,道:“本王从小便在军营中,喝些凉茶算不得什么。” 温梦瑶将茶杯端给他:“现已入了冬,明日便是岁除了,王爷今日便宿在府中可好?” 沈浮白怔了瞬,接过茶杯饮了口,没顾及到烫令他全身打了个颤。 他捋了捋发麻的口舌,道:“将士们也许久未曾归家,我身为军中主帅理应陪着他们在军营里过个热闹年。” 温梦瑶愣了愣,接过话茬:“王爷,可成亲至现在已半年有余,可我们还尚未同过房。” 说这话时,她的长睫蓦然垂下。 沈浮白默了良久才道:“历经与大陈一战,本王现在并不想把心思放在儿女私情上。” 话落,他转身就埋入了风雪中。 身后,温梦瑶的脸惨白。 婢女小欢为她打抱不平:“王爷这也太过分了吧,这都成婚多久了……王妃都快沦为京城中的笑柄了。” 温梦瑶身子一僵,只是厉声道:“别胡说,国难当前,王爷此番才是血性儿郎,才说我所爱着的浮王。” 她喜欢的便一直是沈浮白身上那股神勇,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将门虎女。 她捏住手中茶杯,道:“而本王妃会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屋外依旧暴雪未止,江儒举着油纸伞问:“王爷这是准备去哪?” 他沉吟片刻,只是直直望着王陵之处道:“江儒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回王爷,十三年了。” 沈浮白低头弹了弹身上陈雪,道:“她竟也在我身边十年了。” 他默了瞬,道:“走吧,去王陵。” 第14章 江儒不解:“明日便是岁除了,王爷去王陵做什么?” 他说:“我总有一日会战死疆场,死后我想与棠棠合葬。今日我便要去修那合葬陵。” 江儒闻言怔了瞬,反应过来又连忙呸呸呸了几声。 “明日便要过年了,来年王爷必定出师必捷,王妃上天有灵,也会护佑大昭盛世永安。” 沈浮白抬头便笑了:“盛世,永安。” 不过半晌,江儒派来的下人除去坟前杂草,便手脚利落开了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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