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盛夏都没有再接过五十七号的电话。
五十八号偶尔提起他来,回应他的也只有沉默。 听同学说,他的伤痕修复手术已经在顺利开展了,虽然以现在的技术不至于让肌肤恢复如初,但之后大概率不需要再整日口罩遮面了。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彻底转凉。 凌晨一点多,盛夏从实验室出来,原本该等在楼下的五十八号变成了五十七号。 他们已经二十四天没有见过面了。 外面阴风晦雨,车门一关,就只剩下了模糊的雨水敲打车窗的声音。 盛夏深陷后车座内,疲倦地阖眸,长长呼吸了一会儿后才说:“以后你不用再过来了,你的那两千我照旧给,算是你替我找到五十八号的抽成。” 十二到十八个月,多巴胺分泌会恢复正常水平。 在远离刺激跟不间断的刺激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刚刚发动的车子还没驶出去,又熄火了。 五十七号把后视镜往旁边一掰,彻底脱离了她的视线,摘下口罩点了根烟。 车内空间狭窄,烟雾很快缭绕过来。 盛夏别过脑袋枕着车窗,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秒一秒地数着。 她不清楚五十七号有什么好犹豫的,工作不需要他做,钱照样拿,换哪个打工人来都只会兴高采烈地喊一句‘老板大气,恭喜发财’。 可五十七号既没有表现出高兴,也没任何愤怒的意思。 她忽然意识到,认识这么久以来,她似乎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任何情绪上的波澜。 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任何的窥探都被阻隔在了无波无澜的黑水之上。 直到她的手机在黑暗中亮起一道光。 是柏朝暮的来电。 她没有去接,任由屏幕一直闪烁,直到熄灭。 但是很快,手机就又亮了起来。 柏朝暮的确有不间断给她打电话的习惯,哪怕明知道她不会接,但一打持续六七个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她一直没接,于是电话就一直没停。 直到十四个未接电话显示在屏幕上后,电话再一次打过来。 盛夏微微蹙眉,终究还是接了起来。 预料中柏朝暮气急败坏的吼叫声却没有响起,反倒是一声打火机被合上的声音。 手机里传来一道沙哑又阴森的声音:“柏朝暮睡了我马子,你是想我废了他这根东西呢,还是来给他做个善后?” 这样的声音,盛夏只在电视里那种混迹深巷,手上沾着几条人命的亡命徒演员那里听到过。 她几乎是立刻坐直了身子,刚要张口,意识到五十七号还在这里。 他跟五十八号对付一下吴兵母子那样的混子或许还可以,要真碰上难缠的,保不准会不会搭进去命。 念头在不到一秒钟闪过脑海,她抖着手打开了车门,站在萧瑟清冷的停车场里语速冷静地问:“你们在哪里?我要先看到柏朝暮的人。” “好说。” 盛夏把手机移开,果然就看到了对方发来的一张柏朝暮的照片。 他光着上身被一只黑皮鞋踩在地上,鲜血伴着伤口划过脖子、肩膀、腰腹,半张脸都是青紫的,嘴角也有干涸的血迹,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一旁还跪着个只穿着一件小吊带的女的,同样挨了打,哭得满脸是泪。 “满意吗?”手机里再次传来那人的声音。 盛夏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听到自己比刚刚更冷静的声音:“你要怎么善后?” “一千万,加睡你一晚,这事儿就一笔勾销。” “……” 哪怕在第一时间已经做了一定的心理建设,还是在听到他的这句话时,大脑嗡——地一声空白了一下。 “别想着报警,在曲江城这地界儿,你报警后的后果,可就不止一千万,外加我‘单独’睡你一晚这么简单了……” 那人继续说着,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周围太安静了。 盛夏仰起头,看着暗淡无星的夜空。 她已经很久没有抬头看过天空了,怕看不到星河璀璨,又怕看到星河璀璨。 “地址。” 挂了电话,盛夏转头看了眼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车。 五十七号一直在里面,既没有追出来,也没有离开。 她把手机收进口袋,没有折返回去,而是快步走到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柏家别墅。 …… 柏昌运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终于查到了照片中在哭的是谁的女人。 他面色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 柏家父母溺爱孩子,连柏星河都是无限迁就哥哥,以至于给柏朝暮养成了作天作地的性子,只要看得上眼的,只要对方同意,先睡为敬。 到底给他踢上了一块铁板。 李姝紧紧攀着丈夫的手臂,紧张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可能走报警解决?” 柏昌运摇头:“是个黑白两道都有背景的,背靠……” 他唇紧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谢氏。” 李姝一愣,呆在原地片刻,咬咬牙:“那就给钱!我们亲自去,再好好道个歉……” 一直坐在沙发里没吭声的盛夏说:“我去吧,他指名要我去。” 柏昌运跟李姝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但显然柏昌运更了解男人,他立刻拒绝:“不行,这种事情你不方便出面。” 李姝也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客厅里的灯明亮刺眼,给盛夏的脸色镀上了一层惨白的光。 柏昌运说出‘谢氏’两个字的时候,她就反应过来了。 前些日子五十八号在医院里的那一通收拾,终究还是给她惹来了滔天大祸。 沈昭昭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的。 她只让柏昌运先准备好一千万,然后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拨通了邵瑞的手机号。 凌晨两点多。 铃声响了许久,接起来的时候却传来一道清冷冷的女声:“喂?” 沈昭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