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只觉寒意从体内渗出,果然从一开始,盛煜阳接近她就是别有目的。 她曾以为盛煜阳只是不念旧情,但如今看来,他其实是从未有情。 小桃自小就服侍她,情同姐妹,此时亦失了冷静:“怎么会这样!有何办法可医治?” “若是还未毒发倒还能寻源头医治,可现下……便已是药石无医。” 语落,屋中陷入冷寂。 程雪梨心下发冷,她从没想过,自己这一生能得善终。 只是未曾想到,那个重伤濒死、脆弱不堪的盛煜阳,竟然也是演出来的。 整整三年,数千个日子,盛煜阳有没有一刻动过恻隐之心,想要放过她? 她不知,也不重要了。 小桃拼命摇头,就要出门去:“不会的!我去告知老将军!将军一定会救小姐的!” 程雪梨死死抓住了她的衣袖:“小桃!不许去!” 小桃红了眼:“可是,小姐……” “连我的话都不听了?”程雪梨加重了喑哑声音,一根根松开泛白的手指,“送大夫出府,今日之事谁也不可外说。” 小桃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哽咽着颔首:“……是,小姐。” 目送两人离去,程雪梨垂眸看向桌上残烛,神情悲戚。 梦中,二哥的音容仿若仍在,他说她没错,他说不怪她。 可梦醒来,二哥在灵堂里,只余下带血的衣冠冢。 程雪梨心中似被撕裂,双目却干涩地落不下一滴泪。 爹爹,二嫂,哪怕不顾她的丑闻,也要照顾好她,还有在边关驻守的大哥,侄儿。 她到底还能为所有活着的人,做些什么…… 守灵三日后,沈瑜舟衣冠冢终于下葬。 盛煜阳就站在程雪梨身边,轻声安慰:“清月,少将军会安息的。” 程雪梨却根本不敢抬眸看他的眼,心脏似被毒蛇缠绕,冰冷而窒息。 她不明白,为什么盛煜阳可以如此的若无其事。 那蚀骨一般的痛仿佛再次浮现:“煜阳,我近日总做噩梦,梦里……仿佛有千万只虫蚁在身上爬。” 盛煜阳沉吟了片刻,才道:“可是伤心过度陷了梦魇?这几日我为你诵经除魇吧。” 程雪梨喉间又涌上些许腥甜,她苦涩道:“……那便依你说的办吧。” 盛煜阳铁了心要她死,她不得不死。 她一个个送走了来客,也送走了盛煜阳。 将军府一片悲肃之中,下人忽地前来禀告:“将军,小姐,宫里来人了!” 程雪梨心中咯噔一下,就听见一道尖细声音:“圣旨到!” 前世的记忆再次浮现——爹爹也要出征了。 程雪梨蓦地僵住,甚至忘记了行礼,直至被嫂嫂拉着跪下,她才恢复清醒,跟着众人哑声开口:“……陛下万岁万万岁!” 宫中的大太监宣读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年南蛮倭寇猖狂至极,残害大崇百姓……朕特指沈义巍将军即日带兵前去镇压!” 沈义巍领下旨:“臣遵旨!” 直到大太监早已离开,程雪梨被扶起来,仍在发抖,止不住地害怕。 去不得,这一次怎么也去不得。 若命运当真无法更改,那这一去,爹爹也会丧了命! 她不要这样,不要再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开! 程雪梨推开搀扶她的侍女,踉跄着拉住往外走的沈义巍:“爹,不要去!你信我!” 沈义巍眉头紧皱:“不要胡闹!你可知我去晚一步,百姓们便要多受多少苦!” 程雪梨死死攥紧了,急得语无伦次:“爹,可是你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们别去,叫别人去好不好……” “程雪梨!作为沈家后人,你怎能说出这种窝囊话!”沈义巍气急,扬手就要扇下巴掌。 这时,二嫂季菀急得上前拦他:“爹!小心孩子!” 沈义巍力道太大,来不及收手,竟直接将季菀打倒在地。 程雪梨大惊:“嫂嫂!” 季菀的肚子不慎磕到椅子,当即捂住肚子疼得起不来身:“肚子……我的孩子……” 大片大片的血从菀裙下渗出,猩红狠狠刺伤程雪梨的眼眸,愧意如刀扎进心口。 沈义巍骤然回神,连忙吩咐丫鬟:“快扶少夫人进屋!叫大夫!” 看着嫂嫂被扶走,程雪梨的脸色越发苍白。 顾不上去看望,程雪梨直接跪在沈义巍面前,哭着求他:“爹!我求你信女儿这一回!真的不能去!会死的!” 沈义巍气得声音打颤:“程雪梨!你自己看看!因为你的胡闹,沈家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我们沈家可以殒身于战场,虽死无悔!但绝不做那苟且偷生之辈!” 他一把甩开她的手,走得头也不回。 “爹——” 程雪梨心急如焚,她几乎是爬出厅堂,却怎么也触不到爹爹的一缕衣角。 小桃上前搀扶,哽咽道:“小姐,你不要追了。” 程雪梨无力地跪倒在地,泪水大滴大滴砸下。 她本以为自己重活一世,至少能救家人性命,此刻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么弱小。 程雪梨抹干净泪痕:“小桃,扶我去嫂嫂屋里。” 才到院门前,便撞见大夫提着药箱出来。 程雪梨哑声问:“大夫,孩子……” 大夫叹息着摇头:“没保住。” 程雪梨心骤然揪紧,愧疚如潮水将她淹没…… 推开门,屋内一片寂静,就见二嫂季菀躺在床上,双目无神。 程雪梨艰难挤出声音:“嫂嫂……” 季菀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躺在那里。 程雪梨攥紧手,看向屋里的下人:“我有些事要和嫂嫂说,你们都退下。” 挥退了下人,程雪梨关上门,跪坐在床边,将前世与二哥的事都一一说明。 季菀这才转头看向她,却仍旧沉默。 程雪梨对上那双失去光亮的眸子,心痛到无法呼吸:“……嫂嫂,我们逃吧。” “爹爹或许已经……回不来了。” 若要逃离京城,逃离天子眼下,便只有此时了。 季菀垂下眼眸,只是深深合上了眼睛,吐出几个字。 “小妹,我累了。” 程雪梨一愣,不知她是何意。 可见季菀已经闭目不再回应,她也只得暂且离去:“那嫂嫂,你且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陪你。” 夜里,程雪梨正在亲手为季菀煎药。 小桃忽然冲了进来:“小姐!府邸走水了!我们快逃!” 程雪梨懵着被拉出门,回过神来后马上转头往里走:“我得去救嫂嫂!” 小桃死死拉住了她,程雪梨不解地回眸。 却见她红着眼道:“小姐,这火就是少夫人放的!” 第7章 程雪梨心一颤,还没反应过来,却忽地后颈一痛,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马车内。 马车里除了小桃,还有一名陌生女子。 理智一点点恢复,程雪梨紧紧抓住小桃的手臂:“嫂嫂呢?她在哪里?” 小桃低下头:“小姐,马车已经出了京城……” 程雪梨心重重一沉,起身便要下马车,那名陌生女子制止了她。 程雪梨警惕后退:“你是谁?” 女子并没回答,只是将一个包裹递给她:“这是少夫人命我给你的。” 程雪梨一愣,连忙接过来打开,就见里面是盘缠与一封信—— “清月,其实嫂嫂也知错不在你,只是没忍住向你泄气,若你所言皆是真,陛下恐早已不容沈家,嫂嫂对这世间已无牵挂,便先行一步与瑜舟在九泉之下重逢,听嫂嫂的,我已安排了暗卫刃冰一路护送你去边疆,你要代替哥嫂,保护好大哥和沈家唯一的小儿。” 程雪梨的手死死攥紧信纸,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这哪是信,这分明就是嫂嫂的遗书! 二哥不怪她,二嫂也不怪她,可她却怎么也无法原谅自己! 为什么她重生回来后,什么也做不到,谁也救不了,反倒叫他们为她操心! 程雪梨的指甲陷进掌心,不行,她不能离开,一定还有什么事是她能做的…… 大哥与侄儿,她一定能救下他们的。 再过数日,大哥会被召回京,她留在京中才能更好的帮大哥避祸。 思及此,马车忽然颠簸一下。 程雪梨才想起来此时自己正在远离京城,忙说:“叫马车停下吧!我走不了的。” 小桃刚要说话,却猛地记起了什么,红了眼睛。 程雪梨抬眸看向对面名为刃冰的女子:“嫂嫂不知道,我已身中剧毒,所以哪怕我去了边疆,也活不久了。” 刃冰一把她的脉象,随即皱紧了眉。 程雪梨攥紧手:“回京城吧。” 如今,她只能拼上这条命,竭尽全力护住大哥一家。 从城门回到沈府的一路上,百姓们纷纷哀叹沈家昨夜的无名大火。 沈府的一片废墟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