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十安脑子里已经有了画面,其中笑得最欢的一定是时姑娘:“你就不怕好心做了坏事吗?”
“什么叫坏事?”时不虞哼笑一声:“往大了说,违背道德是坏事,往小了说,让自己不开心是坏事。可范参和丹娘本就有婚约在身,他们成亲叫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看也是好事。至于之后……谁说得好呢?我尚不能保证我明日一定还活着,又怎能保证他们一如既往。” 有情人终成眷属,确实是好事。 言十安想起丹娘腰间的佩剑:“丹娘看起来有不俗的武艺。” “她出身北冀周氏,剑术是这一辈里最好的。” 竟然是北冀周氏,言十安非常讶异:“周家祖上当年立有赫赫战功,没想到丹娘竟是周家人。” “祖上再风光,如今也没落了。”时不虞不再说丹娘的家事,继续之前的话题:“范参这几年混迹鬼市,虽然有些规矩大家会遵守,但抢摊位等等这种事也是时有发生。丹娘怕范参那小身板吃亏,所以每到一地她都去做护市人,她那个身手信服的人多,自然而然的结识了不少人。劫囚那日的几场火,就是她帮我去放的。” “都是她?” “她不会把自己暴露出去,事情都是拆开了去做,她只点火,参与其中的人就算起疑也疑不到她身上。而且他们也不敢去报官府,毕竟谁身上也不清白。”时不虞看向言十安:“还得多谢你大方,把范参那些东西都收了,这样他们离开京城也不会让人怀疑了。” “表哥有钱。”言十安自我打趣,末了又问:“他们这就走了?” 时不虞嗯了一声:“还是离开避一避为好,什么事也不一定万无一失。” 言十安好奇:“如果我今晚未随你去呢?” “那我会让他们明天把东西送言家来。” “反正不管今天明天,我都得买。” 时不虞瞥他一眼:“不然呢?我们是tຊ同盟,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 ‘那我的事算你的事吗’?言十安把这句无比顺滑就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大概是看到时姑娘和朋友的相处受了影响,却差点忘了他还只是勉强半熟的状态。 “时姑娘这样的熟人还有多少?” 时不虞想了想:“每个地方总有那么几个。” 那得先知道时姑娘去了多少地方,这却是不好再继续问的,交浅言深了。 “多谢时姑娘带我有了今晚的体验,若还有其他有意思的地方,也请时姑娘带我去看看。” “我去的很多地方不一定有意思。” “那也必是我不曾体验的。” 这倒是,时不虞瞧他一眼,心底的恶劣因子再次活跃起来:“明晚我要去乱葬岗,你去不去?” 乱葬岗?!言则吓得差点跳起来,急声道:“公子,不可!” 言十安抬了抬手。 言则不敢再说话,只是脸上焦急的神情更甚。他看出来了,公子这些年过得太过压抑,如今碰着个从不知压抑为何物的时姑娘,公子受她影响太大了! “你去乱葬岗,和我的事有关?” “自然,不为你的事我去那地方做甚。”时不虞看着急得不得了的言则,更想把人拐走了:“他们以为死人不会说话,在我眼里,死人说的话比活人真,我要看看最近都有谁家去那里抛尸。” 言十安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公子!” 言十安一眼横过去,言则退回原位低下头,心里只剩两个字:完蛋。公子怎可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夫人要是知道了,他们全都性命不保! 时不虞心满意足的离开,嘿,言则脸色都变了。 待他们一走,言则立刻在公子面前跪下:“公子,您不能去那等地方!” “在你们眼里,我万般金贵,这也做不得,那也碰不得。可在他人眼中,我不过是会读书了些的言十安,再看不惯我,也就是让个妓子来污我名声。”言十安轻笑一声:“不过区区一个读书人,庙堂之上谁把我看在眼里了?你们的千般小心,倒像是个笑话。” 言十安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抬头看着夜空:“真到了该小心那日,你们再拿出千般本事来防着吧。在那之前,我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若是母亲知晓了自有我去分说。” “小的万不敢逾越。” 言十安走过去把他扶起来:“想要成事,便要有舍身的勇气。我不必上马打江山,不必箭雨中求生,已是万幸,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等着皇位落我头上来。” 言则神情怔忡。他去到公子身边的时候,公子才七岁,小大人一样和他说着自己的规矩,对自己要求更严。 一天十二个时辰,不但要练箭术、骑术、剑术,还要念书,做功课,学兵法,除了睡下的那几个时辰,就没有歇下来的时候。有段时日公子迷上了打马球,隔得远远的都能听到笑声,可一段时日后夫人来了,收走了所有球杆和球,并严令他不许再玩。 公子正是瘾大的时候,嘴里答应了,行动上却没那么听,偷偷摸摸的仍在玩,然后某一天,公子屋里的人一个一个轮流拉到他面前杖杀,血流一地,直到公子答应以后都绝不再玩才停下来,那次,死了四个人。 公子高烧昏迷四天才醒,从那之后便不爱笑了。 后来再反抗夫人,公子都只拿自己作伐。若夫人动他身边的人,他就动自己。后来夫人也不动他身边的人了,改为用伤害她自己的方式来逼迫公子。公子从那之后才彻底就范,再不折腾,似认命了一般。 而眼下的公子,好像又不认命了,他害怕再见到血淋淋的母子相斗。 “不用担心,则叔,我二十了。”言十安似是看懂他的担心,唤出年幼时挂在嘴边的那个称呼:“我不会做两败俱伤的事,但也该让她知道,我不是她手里的提线木偶。” 言则被这声‘则叔’唤起无数记忆,也激红了眼眶,哑声道:“公子放心,这事暂时传不到夫人耳中去。” 言十安走出门再次抬头,今晚,月牙儿都没露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