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为止,新的警犬基地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临时带走旺仔还是手续比较简单的,但还是需要填写几张外出表格和承诺书。
米悠乐趴在一楼的桌子上填承诺书,旺仔被两位兽医架去了二楼内科室做外出检查,见不到米悠乐,毛孩子着急上火,不停地呜咽,偶尔吠两声,听着像骂人,而且骂得挺脏。 独自一人,乐观就容易被坍塌。 比如,米悠乐握着笔,感觉笔尖的每一划都在蚕食她下午好不容易积攒的信心,无力感逐渐溢满胸腔,憋得她喘不过气,挣扎了好久,才习惯性在字的末尾落下一个点。 抬头透过玻璃望向窗外,雪似乎是停了,大雪过后的月亮格外明亮,月光洒在雪上,又反射到天空中散开,大地亮如白昼。 小时候,妈妈是她的英文启蒙老师,周游世界多年练就的一口美式腔完胜英语老师的方言味,她教过米悠乐一句英国那边的谚语:Tough days don't last. Tough people do.苦难总会终结,坚强之人永存。 这句话,是在峦市火车站,她离开前念的。 后来米悠乐慢慢明白,很多我们以为是最坏的日子,也许反而是最好的日子,只是坏日子里面的苦难消磨了很多可贵的温柔,还有勇气。 所以我们要争取做一个坚强的人。 走出门,见四下无人,米悠乐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百度,百度上说:狂犬病的最短发病周期只有一天,被咬必亡。 百度看病,可以轻而易举摧毁任何人的钢铁般的意志。 她忽然非常想念许久没见面的妈妈,连续拨了四五通电话,听筒那头始终是客气礼貌的系统女声告知她,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只好又编辑起信息,写了删,删了写,最后也只留了两句话:妈妈,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 消息发出去后,她又担心起她最好的闺蜜,怕未来她会不会很孤单,会不会孤独终老,关掉百度页面,第一时间给寻若楠拨了电话。 寻若楠刻化着精致到毛孔的妆容,喷了鹦鹉头的潘海利根,顶着寒潮穿上 DVF 的新款连衣裙,在新开的私人红酒会所里和庄宇约会,酒意微醺,气氛正好。 手机就很不上道地开始震动。 她挣扎了片刻,刚点了接通,就听见电话那头就劝她趁早放弃庄宇吧。 “我哥不是你的良配,白白耽误了你这么多年,赶紧在众多的追求者里挑一个平替,起码不会孤独终老。” 寻若楠伸出刚做的美甲捂住了话筒,勾起嘴角对庄宇说:“你等我一下,你妹出差可能把脑子撞了。” 她踩着 10 厘米的 jimmychoo,迈着矫健的小碎步躲进酒吧露台。 黄浦江边的寒风吹得她哆哆嗦嗦,但丝毫不影响她讨伐人的气势:“米悠乐,我可告诉你,我目前还没有和庄宇出卖你,你别逼我回去把你那破雨鞋扔了。” 米悠乐也不恼,说:“好吧,如果你俩能在一起,我也放心了。” 寻若楠以为她是为了江华厂中道崩殂的事业而半死不活,语气立刻软了下来,宽慰她:“宝,就你的履历,上海大把机会等着你,再说了,你哥可是庄宇,你想要上太空证明自己能当宇航员,他也能给你弄个名额来。” 米悠乐笑:“你对庄宇,这算不算迷信?” “老娘乐意。”寻若楠隔着玻璃,向倚在丝绒沙发里的庄宇优雅地挥了挥手,对着话筒道,“话说回来,江戎知道你联系了酒店代工的事情,难道没想把你留在厂里?” “应该是有,但是我没接那茬。” “为什么?” 米悠乐想了想说:“一来,我虽然不了解江戎,但我感觉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最近翻看的资料,江华厂过往也有融资代工机会,但是都被他推掉了,这个人的很多决策让我觉得他囿于过往成绩,条框和标准太多。二来,关于酒店资源和代工想法,我也都交接给他们了,至于要不要推进,看他们自己决定。” 在寻若楠的认知里,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厂搭配一群固执的老人,这件事本身听起来就没那么好做,她也不希望米悠乐耗费太多的心血,就劝她也不用太在意,再休息一段时间就该回来了,上海这样的斗兽场,才是能让她燃烧斗志的地方。 米悠乐转过身,江煦牵着旺仔,站在她对面的不远处。 操场跑道边矗立的路灯照在了他身上,高大的轮廓因为背光而显得愈发深邃挺拔,灯光把他修长的身影投在落了雪的塑胶操场上,模糊不清。 他冲她招了招手,说:“走吧,回家了。 她恍惚有个错觉,像过去无数个放学的黄昏,江煦背着书包站在班级大门前,对她说,走吧,回家了。 有一年冬天雪特别多,圣诞节班级组织盲换礼物,米悠乐准备了一双骑车的手套。很巧,这双骑车手套刚好被江煦抽中了,只不过,米悠乐买的时候用自己的手比划的,觉得大一点应该就好,可没想道,江煦带上之后,半个手背都露在外面。 不出几天,江少爷的手起了冻疮。 江煦瞧她站着不动,于是往操场里面走,走近见她还在发愣,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她在想什么。 米悠乐避重就轻,叹气说:“我刚和寻若楠说,小老板也要下岗跑路了,我还以为能暴富呢。” 江煦也叹气:“我还真的以为自己一个外行能力挽狂澜呢。” 吴武匆匆赶来,站在一旁犹豫着要不要也叹个气,否则显得不太合群。他刚蓄了气,才想起来,他跑过来是传达信息的。 传达室那边说,雪下大了,回城的路不太好走。 雪天路滑,这里临近郊区,人也不多,地面更容易结冰,江煦往远处望了望,从这里出基地的路似乎已经结了薄薄的冰,像蒙了一层白砂糖。 他想了想,说先去看看吧,越晚越不好走。 米悠乐穿了一双小短靴,并不防滑,离开操场走上水泥地就稍微有些打滑。 吴武盯着她踉踉跄跄的步伐,脑袋都紧了,心里反复默默地练习这句,姐,我来扶你吧。话到嗓子眼,眼前就见江煦把牵引绳递过来。 他鬼使神差地接过旺仔的牵引权,眼看江煦往米悠乐旁边走。 他把一侧的胳膊架起来,不动声色地递给她,她抬眼看了一眼江煦,淡淡地笑了笑,自然而然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从始至终,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却又像说了很多,在雪地里刻下的脚印越走越近。 吴武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自己的单恋注定要无疾而终。 *******庄宇回国以来这两周,几乎每天都在连轴转,索性把领带也扯了下来,解开衬衣上面的领口扣,随意的敞着,稍一转身,寻若楠就能瞥到他若隐若现的胸肌线条。 她盯了两眼,还是克制地挪开了眼睛:“庄总,您现在行程满的连我都没空见。” “大小姐,我回来除了你,见的全是同事。” 寻若楠挑眉,没说满不满意,只是说,刚才你妹打电话说她很想你。 庄宇被这句毫不走心的假话蓦地逗笑了,虽然笑容掺着疲倦,却儒雅帅气的一塌糊涂,总能够轻而易举激荡起寻若楠的少女情怀。 庄宇问:“小米,是不是回峦市了?” 寻若楠心头一跳,不用一秒就卖了她:“对,被公司优化了,还是那个邱涛,拉她当了个挡箭牌。” 庄宇冷笑了声:“他真的是给自己埋坑。” 寻若楠:“邱涛还找到我,想和我爸谈合作。” “他应该是看上了寻教授智慧矿山的项目,现在矿业正处于信息化向智慧化转型的关键阶段,他估计指望着这个项目咸鱼翻身。” 寻若楠父亲团队研发的“露天煤矿无人开采”系列的关键技术在业内属于领先水平,目前是脱离高校环境,市场化发展的第一步。 邱涛游说他们的条件无非是可以提供办公空间,申请财政补贴,这个项目一旦成熟盈利,他回归副总职务,也是顺理成章的。 庄宇不想聊有关工作的事情,又问寻若楠,米悠乐什么时候回来,还是打算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把鸵鸟头埋一辈子。 寻若楠替闺蜜打抱不平:“你这就错怪她了,一点没闲着。” 她把江华厂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直到庄宇表情开始不耐烦,才噤了声:“话说回来,江煦也怂,他爸说不继续生产就不卖了,非要拖到破产才高兴?” 庄宇并不意外,在他记忆里,江煦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他人生的优选项太多,面临选择就很从容。 而米悠乐不同,她珍惜手上的每一次机会。 所以,他从来不看好米悠乐和江煦前途未卜的纠葛对抗,不同的家庭环境,背对背的性格,很难走出同一片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