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回“关我什么事”,可我还是说不出口。
傅炎的声音很低,很少会这么低,就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手机贴在我的耳边,我看着面前刚端上来的黄焖鸡米饭,有点不知该怎么下嘴。 傅炎听我没回,也不说话了,只隔段时间闷闷地吸一下鼻子。 好吧我承认,我对真心服软的人的确硬不下心肠,所以我泄了口气:“地址发过来。” 我让傅炎发地址,本来想的是方便找到他的宿舍楼,却没想到居然直接导航导到了我学校附近的一个老小区。 我提着打包的黄焖鸡按响了901的门铃,手还没放下来,门就开了。 傅炎潮红着一张脸杵在门口,脑子像有点慢似的,盯了我一会儿才侧身让我进去,还不忘提走我手里的药和黄焖鸡。 “是什么?”他的头都快伸进黄焖鸡的打包袋里了,声音却有气无力的,“给我带的吗?” “不是,”我十分诚实地回答,“我自己的,来不及吃就打包了。” 他就又把头缩了回来:“哦。” 我假笑了一下,指了指另一个装了药的袋子:“但这个是你的。” 傅炎垂眸瞥了一眼,不说话了。 我知道他以前就不喜欢吃药看病,现下对他的反应倒也不意外,只是我依然顺着问道:“不是发烧了吗?药来得够及时吧。” 原本还沉默不语的傅炎突然抬眼看我,第一反应却是难以置信:“你不信?” 他自然指的是生病的事,我之所以能这么快理解他的意思,是因为我的确对此有所怀疑。 但我现下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他突然伸手过来,打算拉我:“可以摸。” 我立马甩掉他,把手往身后一背:“谁要摸。” 傅炎的手停在半空好一会儿,才不太高兴地放了下来。 他低头扒拉着袋子里的药,只留给我一个头顶。 虽然他脸色看上去很虚弱,可这脾气倒是一点都不小。 有脾气是有脾气,倒也不发作,就是很作。 我念在他是个病号,还是关切道:“难道你吃过药了?” 他缓慢地摇摇头。 意料之中,不然我也不会多此一举。 善解人意如我,用不太善意的语气命令:“那你还等什么?先吃了吧。不会要我伺候你吧?” 傅炎停下扒拉塑料袋的动作,终于开始把药盒拿了出来,一边打开一边嘀咕,听上去有些许可怜:“吃就是了,凶什么。” 我微笑着平和问道:“我凶吗?” 傅炎看过来一眼,片刻后口风变了:“不凶。” 我满意地点点头。 他带着我坐到沙发上,自己跑去厨房倒水,又返了回来,坐在我身边吃药。倒乖巧得很。 趁他吃药的时候,我才抽出些心思打量了一下他的住处。 这个小区本身就是有些年头的旧小区,生活气息浓厚,也就意tຊ味着少了些规整清静。我进入小区就没花费多大的力气,保安甚至在简陋的安保室内打盹。并且小区里有不少老年人和小孩散步跑跳玩耍,绝非规章严密物业严谨的地方。 而傅炎这屋里虽说是精装修,却也能看出年月了,透露出一种简单朴素的味道。 其实根本不符合他的风格。 傅炎好像是等我扫完一圈才开了口:“没什么想问的吗?” 我看看他:“你想回答什么?” 傅炎抿着唇不说话,我就觉得有些好笑,面无表情继续说:“你想回答什么我就问你什么。” 听了这话他仍是不动声色地直直看着我,莫名一种憋屈和欲言又止。 我有种直觉,好像我再不问,他就要原地打滚了。 我为我的这个想法感到莫名。若是以前的傅炎,好像干出什么都不奇怪,可几年后再见面,他总归于我还是有点陌生的。 或许我是将多年前的认知,过度套在了他的身上。 因为傅炎与傅炎不同,所以我确实还是有好奇的,便说道:“我一直以为你住在学校。” 平日里他偶尔会跟我发消息说自己上课去了,或者告诉我课几点结束来兼职,我都没太当回事,因为他毕竟就是得上课。 可现在想来这一切明明就不太合理。频繁来来往往的,难道不累吗? 听了我说的话,傅炎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到自己紧握的杯子上。 他今天的头发蓬松而柔软,微微遮盖着自己的眼睛,现在也隐去了他的表情。 我和傅炎最近的相处偶尔会陷入如此时这般的尴尬,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他打破沉默:“我学校到你学校,打车都得半个小时。” 我们两个的学校离得的确远,因为远,我甚至都没去过S大。 片刻后,我了然地低声说了句:“我说你怎么总来找我。” 傅炎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意识过来什么似的侧头看我:“什么意思?” 他今天格外敏感,什么都得质疑一下。 我歪歪头,合理解释:“离得这么近,好像还挺方便的。” 傅炎露出荒唐的表情,很不高兴地把杯子放下。也就比轻轻放下重了那么一点点。 大概因为生病,他整个人都是一种强打着精神的状态,低头和我说话时喷洒到我手臂上的气息十分灼热。 我心里有对病号的天然同情,何况他现在自个儿在那气得耳朵通红。 我见他不太高兴的样子,虽然不懂为什么不高兴,但想着和病号没必要计较些有的没的情绪,便打算主动搭句话。 “你……” 结果刚要开口,他就突然质问道:“你觉得我住在这是为了什么?” 我被质问得很突然,挂在嘴边的音节硬生生吞了下去。 他在埋怨我把他来找我的原因归结于住得近,这虽是我字面意思,却并不全然如此,单纯只是想表达一下感受而已。 我是随口说的,傅炎却并不打算把这句话随意放过,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比平日低沉许多:“路芊芊,我不想再被你回避问题了。” 不好……我实在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让我下意识地不想听下去,却也没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傅炎侧头看过来,眼角已经红了:“你明明就知道是不是?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傅炎很好看,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好看的那种好看。所以他这么认真地看着一个人告白,是既赏心悦目又惊心动魄的。 也很难会有人毫无触动。 我的意思是,我很触动。 他喜欢我,我知道的。我很多年前就知道的。 只是那时候少年人的心思脆弱而模糊,没有戳破就拉上了时光的幕布。 我一直以为,掩藏在岁月里的,不仅有彼此的喜怒哀乐,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气。 我曾经期盼过他忘记,可是,我也明明知道他不会忘的。 傅炎,是多么固执的一个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孱弱还是健康,他都固执得可怕。 从前我很害怕他的这种固执,可现在,当他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我发现很多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不是我已经默认了想要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怎么会让他这么频繁地进入到我的生活? 我的确是想试试的,我想要知道我是不是能接受他。前提是我能感受到,他似乎还在喜欢着我。 事实证明,接受他大概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起码这一刻,我可以没什么犹豫。 傅炎说完话后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面色绷得很紧。他大概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很紧张。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先稳住有些不稳定的心跳,然后问道:“你是在表白吗?” 他几乎没有停顿:“嗯。” 我假装思考了一下,反问他:“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他又沉默了好半天,耷拉着眼角摇了摇头。 我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那你还说?” 傅炎就呲着那颗虎牙,声音弱弱的,带了点不甘心:“那总不能不说。” 他一直在观察我的反应,我本来还想再逗逗他,看到他潮红得不太正常的脸色,却又有些不太忍心了。 我抬起手,在他迷糊又迷惑,然后逐渐变得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下,覆上了他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我关切地问道:“这么烫了,吃完药了就睡一觉吧。” 话音未落,手腕上突然传来一股不轻不重的力度。他的额头那么烫,手却是冰凉的。 我与他对视,他的目光有些小心翼翼,声音也放得很轻:“什么意思?” 我没回答,他就把我的手拉下来,双手一齐拉着,头朝前一凑,离得更近了:“你什么意思?” 我还在想着措辞,他却急得跟什么似的,一秒都等不了,皱着眉捏我的手心:“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答应什么?” “做我女朋友。”他又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手,上一秒还自信满满,下一秒又为了确定般重复,“你答应了哦。” 我看他一副难以掩藏的提心吊胆样,心下再度叹了口气,最终轻轻笑了笑。 “嗯,我答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