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挑鱼刺,一边喂给她,一边道:“吃饭吃得香,不用神仙棒,你好好吃饭,什么病好不了?” 杭攸宁道:“不好也没关系啊!” “啊?” 玻璃窗映出杭攸宁的脸,虽然又敷了一层药膏,但是仍然能看出那道狭长扭曲的伤疤,因为她皮肤白,更显得触目惊心。 它太长了,没法用头发遮掩,皮肤凸起扭曲,脂粉也遮不住。 杭攸宁道:“我不觉得我完了,我还有眼睛,能看见坏人,我有手有脚,能干活养活我自己,能保护家里人。” 她很认真地说:“丑点算什么呀?反正我打小也不漂亮。” 许野心酸得发痛,他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自己,轻轻地嗯了一声。 杭攸宁笑了一,道:“所以哥,别难受了,也帮我劝劝我妈妈,我真的没事。” 许野点点头,许久,才道:“好,吃吧。” 今天是出院的日子,许野把大包小包的,都收拾好了,就去找张淑芬。 找了许久,才发现她正坐在医院的天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远方。 许野走过去,叫了一声张姨。 他小心翼翼地想着话题,他说:“宁宁的医药费,我们局里会报销,还有就是余局在为她申请奖金……” 张淑芬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眼睛简直在冒精光,她一字一顿道:“那天你说你要娶杭攸宁,是真话还是假话!” 许野呆了片刻,那天在手术室外,张淑芬看到杭攸宁第一眼,几乎要昏厥过去,寻死觅活地说她嫁不出去了,他一时情急,就说:“嫁不出去我娶她!” 许野想挠头,可是手被张淑芬握着,动不了,他难得有些红了脸,道:“宁宁要是愿意……” “天在看着!”张淑芬突然提高了音调,道:“杭攸宁他爸也在看着!” 她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死死盯住许野,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你杭叔是为你死的!” 许野呆怔在原地。 “老杭死前几个月,他亲口跟我说,他说赵明明那案子牵扯太深了,他怕了。”张淑芬脸上痛苦得近乎狰狞,就像回到了那个萧索的秋夜。 杭寻几乎不会跟她说太多话,可是就在那万籁俱静的夜里,他躺在枕头上,静静地道:“如果我死了,你带着孩子逃,有多远就逃多远!” 她那时候年轻,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凉了,她说:“老杭?你说梦话呢吧?你别吓唬人!” 她又说:“那你就别管了,反正,反正你们局里也不缺案子。” 杭寻道:“可如果不查清楚了,许野这孩子,一辈子背着杀人犯的罪名,可怎么活呢……” 他继续査,哪怕局里宣布结案了,还是査。 终于,他死了,被捅了十七刀,死在自己家门口。 死了还不够,她们逃,背井离乡地逃,以为没事了。 将近十年,还有人追着过来要灭门。 这都是因为谁? 他不该负责吗? 张淑芬将许野逼近了天台的栏杆处,她道:“许野,你发誓,你一辈子对宁宁好,否则你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许野是个警察,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可是就这样被张淑芬一下一下推到了栏杆边缘,再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知道张淑芬已经疯了,虽然她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沉默了许久,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发誓,只要宁宁愿意……” “别他妈废话!她脸毁了,没人要她!”张淑芬厉声道。 “我一定对她好!我用命对她好!”许野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了这句话。 张淑芬仍然不依不饶,道:“你娶她!” “我娶她!”许野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越喊越畅快,心中那口郁结之气跟着喊出来,他道:“我娶她!我娶她——” —— 黑蜘蛛的案子,已经算结了。 只有许野,他始终放不下那个“同伙”,他为什么要救杭攸宁?他到底是谁?在黑蜘蛛的案子里,他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直觉告诉许野,这个人很危险。 他一直追着余警官,道:“余局,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投入更多警力,将黑蜘蛛的同伙一网打尽。” 过往这一个月,全国的注意力都在他们局,余局早已心力交瘁,案子好不容结了,他实在不想继续纠缠。 他道:“黑蜘蛛过往的十几个现场,并没有发现有同伙参与的痕迹。” 许野道:“但是黑蜘蛛本身只是一个农民,他却隐藏了十年,还做过整容手术,说明他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社会能量……” 余警官拍拍他的肩膀,打断道:“你有证据吗?” 许野道:“杭攸宁的证词……” “所谓同伙,仅在杭攸宁的证词出现过,而且她那时候属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她不说还看见老虎了吗?说明有没有这个同伙,都不一定。” 许野道:“不,一定有的……” “许野!”余警官再次打断他:“我知道你对这个案子有特殊的感情,但不要因为感情影响判断。” 许野停住了。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复盘整个案件,整理材料,准备去北京做汇报!” 黑蜘蛛属于大案要案,而且涉及地域甚广,所以余警官需要进京做报告,陪同的是许野跟宋之江。 许野终于不再说话了,他道:“我知道了。” 余警官喝了口茶,问道:“杭攸宁的身体怎么样了?能不能再做一次笔录?” “已经出院了,伤还是很严重,她近期也要去一次北京。” “为什么?” 许野苦笑道:“她脸上留了一道疤,她妈妈不死心,想去北京给她再看一看。” 小野,我等了你好久 张淑芬拿出厚厚一沓钱来,缝在了自己的内裤上。 “你放心,妈就算砸锅卖铁,也一定把你这脸治好了!”她对杭攸宁说。 “用不着砸锅卖铁。”杭攸宁一边叠衣服,一边平静地说:“我哥不是在北京tຊ吗。” “胡说什么你!”张淑芬道:“你哥哪有钱啊!” 杭攸宁把口罩戴上,不再说话。 张淑芬心里倒犯了嘀咕,她老感觉杭攸宁自从脸伤了之后,变个人似的,但具体哪里变了,她也说不上来。 就比如她刚才要杭攸宁内裤也缝上钱,她拒绝了。 不是平日里那种哼哼唧唧的拒绝,是一脸平静,却不容置喙的拒绝。 “把你惯的……”张淑芬嘀咕道,又喊:“把门锁好啊!” “锁好了。” 淑芬杂货店,自打开张以来,第一次落了锁。 杭城车站,绿皮火车,轰隆轰隆驶过来,神气极了。 车票是许野买的,卧铺,一共五张票,余警官宋之江他们三个人,也在临近的铺位。 张淑芬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把钱给你吧!” 许野说:“没多少钱。” 张淑芬就坐下嗑瓜子了,许野把她们的行李塞到上面去,太多,且捆得奇形怪状,有人拿白眼看他,他就面无表情地看回去,人家就讪讪地不敢吱声了。 那里有给杭建设拿的棉衣、被套,甚至盘子碗…… 杭攸宁瞥见到另一边,宋之江已经殷勤地给余警官打热水了。 杭攸宁皱起眉,她过去小声说:“小野哥,我来弄,你回去收拾收拾吧!” “你塞不进去。” 许野终于在众人的白眼里,像华容道一样把所有东西都塞进去了,累得一脑门汗。 杭攸宁拿出手绢给他,他满手脏,示意她来擦,杭攸宁就抬起手为他擦了汗。 余警官很满意地笑了,对宋之江道:“多好!” 宋之江跟着点头。 杭攸宁觉得有点怪怪的。 许野从小到大都对她挺好的,但是这种好肯定跟杭雅菲不一样,杭雅菲会捏她脸甚至捏她的屁股,许野最多揉揉她的头。 但是最近她感觉,某条界限在微妙地消失,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她只知道自己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火车晃晃悠悠地开动了,它要开两天两夜才能到北京。 张淑芬不知道去哪跟人唠嗑去了,杭攸宁坐在窗前,看着眼前变幻的风景,梯田、茶山、好大一条河……就这样飞速地掠过去。 余警官坐到杭攸宁对面,询问道:“宁宁,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他当领导当习惯了,拉家常也像是训话,杭攸宁有点紧张。 她想说,我想要考大学,但今年的高考,早已经无可奈何地过去了。 可暂且也编不出什么其他的计划来,她只能实话实说:“我打算回老家。” 余警官是真的有点惊讶:“回东北?回东北干什么?” 是啊,回去干什么呢? 杭攸宁沉默了一会,许野打热水回来,正撞见她低声说:“就感觉,是时候回去了。” 余警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这个年纪,其实还是应该多多学习,要求进步。” 他又道:“其实我考虑过,直接把你留在局里,参与刑侦工作,但是其实你要面临大量琐碎、重复性的工作。” 他看了一眼许野,道:“他知道的。” 许野顺势把热水放下,站在一边。 余警官道:“这对你来说不一定是好事。如果你没有特别的想法,我准备带你去见一位专门研究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