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是来照顾睡着了的妹妹。 她冲贺别雁笑了一下,从善如流地踩着楼梯,上了自己的床。 “咱们小点声啊——” …… 江婉再醒来的时候,车厢一片昏暗。 悄没声地,只有车轮和轨道相接的哐啷声,摇摇晃晃地向前。 天黑透了,一大片的沉默连着窗外一大片的漆黑,零零碎碎的红顶砖房在绿野间影影绰绰。 江婉轻轻坐起身来,靠着墙壁。 耳边是时起的呓语和绵长的呼吸声。 火车减速,在一个站点缓缓停下。 站台里红蓝的信号灯将她的眼睛刺了一下。 火车没停太久,又重新发动。 贺别雁抽烟回来,就看见江婉呆呆地看着窗外。 车窗外的灯忽明忽暗,她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 平常江婉就话少,今天格外沉闷。 她望着窗外出神,自然没注意到贺别雁。 四周静悄悄地,男人一句轻声的问候却在她的耳畔炸开。 “怎么没接着睡?” 第33章 江婉被声音惊动,吓了一小跳,侧过头去,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 是贺别雁,她舒了一口气。 江婉也轻声回道:“嗯……在想事情。” 贺别雁认床,睡不安稳,精神有些不济。 他还是走过来,在她床上坐下,两人就隔着一臂的距离。 床上的褥子下陷,江婉借着灯光,能看到他垂着眼皮、恹恹的神情。 “我以前,也经常有睡不着的时候。” 江婉抱着自己的腿,将头枕在膝盖上。 “是吗,看着不像,你长着一张啥都不挂心的脸,竟然也会失眠。” “这是什么形容?”贺别雁勾起唇,笑了一下,“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欲望不停,烦恼不停。” 江婉也笑:“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你以前文化课应该很好。” “哪里,都是自己悟的。”贺别雁顿了一下,“不打比赛之后,整夜整夜地失眠,就会想很多东西。” 贺别雁第一次说起这个,好像突然有了一个窥探他内心的机会,江婉不由得屏息凝神。 “脱离赛场之后,发现很多都是假的。加身的荣誉、他人的赞誉,不过都是别人眼光之下,给我镀的一层金,甚至连有实质的奖杯奖金,到了最后,都和嘲讽似的。” 可能是处在深夜,贺别雁的情绪都外露了些。 男人垂着头,外面夜色中透进来的光,让他修长的脖子泛着冷白的光,格外有破碎感。 往常这些东西,是不会出现在游刃有余的贺别雁身上的。 看不真切。 江婉看他良久,张嘴又闭嘴。 她斟酌半天才说道:“不过,也得达到那个高度了,才能有这种物是人非的体悟吧……” 江婉想说他已经很好了,却又拧巴地夸不出口。 她只轻轻吸了口气,说:“毕竟是高处不胜寒,别人会因为你的优秀,寄予很多希望在你身上,但是你也说,‘人生没有那么多本来’。” 江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贺别雁当时带着怒气时说的话记得那般牢。 贺别雁也没想到,愣了好一会儿,最后勾起唇笑了。 相当真心。 “是啊,怎么我自己想这种事感觉像开脱,听你说倒觉得真心真意的。” 江婉在此时懂了队员们上场前,贺别雁不说“必胜”,而说“尽全力”的更深一层用意。 她垂着眼,松了口,还是把堵在嘴边的话说了出来。 “平心而论,你教给我的东西,没有哪个是虚招,也肯定都是你这么多年打比赛的经验……你已经很好了,要完成很多别人投射到你身上的期待,也够累了。” 几分唏嘘,几分悲悯,又几分体贴。 贺别雁也是头一回在别人身上体会到这么丰富的,对于自己的情感。 他的记忆中,青少年时,那样严厉的母亲,好像也对他露出过一个心疼又自豪的笑。 “所以,你呢?又是为什么睡不着觉?” “我?”江婉被他转换话题的速度弄得愣了一下。 也许晚上是真的很适合谈心。 关于家庭,关于她的击剑运动生涯,被江婉一股脑地全盘托出。 也可能是她一个人背负的太久了,而贺别雁今晚阴差阳错地拿到了敲开她秘密的钥匙。 江婉一开始没多喜欢击剑。 最初,是因为母亲喜欢,所以她愿意去练、去比赛。 每天的日常是枯燥乏味的、让人崩溃的耐力训练和细节纠正。 以及打到现在需要观察的,各种各样的对手。 可不管过程多痛苦,这都是她唯一一件不想放弃的事情。 也是击剑这项运动,让她觉得母亲始终在她身边似的。 也让她看到自己的价值,让她有交心的朋友,让她生出面对一切的勇气。 还有,江婉说着,侧过头看向贺别雁。 “能遇见你也挺好的。” 第34章 心里想的这句话竟然就这样被自己说了起来。 江婉捂住嘴,动作幅度有点大,两人的衣服都到了一块,摩擦出声。 她的神经也揪到一块。 火车车窗外,恰好是一道引路灯照过。 贺别雁清楚地看见了江婉没被手遮全的、通红的脸颊。 绯红一片,眼眸亮得惊人,水光粼粼。 名叫江婉的那团火,终于在他浑身的血液中,“噼里啪啦”带着四射的火星,从头到脚燃了个透彻。 两人一时都失了言语。 江婉就着窗外时有时无的光,看见贺别雁怔愣的表情。 又看见他眼角的痣,像拖着一道尾光,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此时,上铺的大叔翻了个身,连带着嘟囔了句梦话:“这豆腐又白又嫩的,你为什么不要?不要可就都给别人了。” 江婉和贺别雁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贺别雁伸手揉了揉江婉的头。 “睡觉吧,早上七点钟火车就到站了,到时候顶着两个熊猫眼,还有什么气势。” 头发软乎柔顺,手感很好。 听说头发软的人,脾气也很好。 确实,他想。 “好的。”江婉答道,从善如流地躺下,“晚安。” “晚安。” 贺别雁声音很轻,懒懒的尾音却像有把钩子似的,在江婉的心上过了一下。 火车上的枕头棉絮很散,但还软乎。 江婉摇了摇头,让自己的脑袋陷进去,也把里头那些杂念给赶回去。 她闭上眼,却听到贺别雁那边的动静。 他掀开被子上了床,又躺下。 布料的摩擦声没持续很久,再没别的动静了。 江婉莫名想着,看来这人睡相还不错。 伴着火车行进的声音,“哐当——哐当——”,车厢也跟着慢慢悠悠地晃。 江婉再度睡去。 一夜无梦。 …… “江婉,醒醒,待会到站了,快起来收拾东西。” 她迷迷蒙蒙,顺手就黏上了坐在自己床上的人,睡到了他的腿上,还伸手箍住了他的腰。 甚至还不知死活地捏了一下,软硬皆宜,手感相当不错。 江婉刚睡醒的时候爱撒娇,作为舍友的张筱琪就被她缠过许多次。 她也没分清叫自己的是谁,就是听到一个很熟悉的男声。 等等,男声。 江婉睁开眼睛。 这人的手也毫不客气,自己占了他的腿,他的手就在自己的头上一顿乱摸。 最上铺的阿妈探出一个头:“哎哟,你们兄妹俩感情这么好啊,哪里像我家那两个,天天不是打架就是吵架。” 江婉正过头,看见眼前分明的下颌线。 贺别雁正抬着头和上铺的阿妈说话:“是啊,我让着妹妹。” 刚刚江婉还迷迷瞪瞪的,现在看见贺别雁就在眼前,瞌睡是已经醒了大半。 现在的贺别雁,真是温柔得让她胆寒。 她猛地从贺别雁腿上起来了。 动作幅度之大,速度之快,让她脑袋都犯晕乎。 看她这摇头晃脑的样子,贺别雁不由得发笑。 “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