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的时候还得先往脖子上套绳呢!催催催、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半踩的球鞋被甩得“啪啪”响,是整个厂区中,最磨叽、最慌乱的一个。 他拖着有半人高的行李,匆匆上了宿舍楼四层。 那一间房,另外两个心思各异的人已经走空了。 只剩下孤零零的两张上下床,角落里一只硕大的铁皮柜。 汪工拉开了行李箱拉锁,更多被压扁过的杂物弹出来——他半个身子埋在铁皮柜里,捣鼓了半天。等临近晌午的时候,才从行李中掏出个杯子:宿舍里没有水,只有个老式的“热得快”。 汪工虽然没有洁癖,但也不敢轻易用:他担心,有不讲究的老汉,用这玩意烫过臭袜子、骚内裤。 索性,后来干脆去洗漱间里接了杯生水——烧也不烧。 左右、四下看了看,在确认这一层人都走空了之后。才掏出一支不足掌心长的白色管子,反扣、丢出一片泡腾片,浸进水里:呲啦。 水面翻出白沫子,以及奔涌的气泡。 汪工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地灌。 直到灌得一滴不剩,他才觉嗓子眼儿处的黏腻感好受了些。不再是痰胶黏着,不再需要忍着——在季庭柯面前,不住地清嗓子。 他换了工服,拿着黄色的安全头盔在手里掂了两下。随即,往厂房的方向去。 无论是工地施工现场,还是工厂。都有一句老话叫:黄的干、红的看、蓝的说了算、白的到处转。 季庭柯安全帽的颜色,就和汪工的不一样。他先汪工一步被上面叫去参加班组早会、安全培训。 401 的木门,最后是被风带上的。锈顿的锁眼映出汪工下楼的背影,呼啸出一丝凉意。* 盛泰的生产经营范围囊括了“有色金属复合材料、铜铝合金材料、散热管、铝合金异型材”等。在事故发生的前一年,曾经入选过当地制造业单项冠军示范企业名单。 汪工所谓“烧灰”的工作,又叫“炒灰”。指利用高温对铝灰进行烧结处理,烧除铝灰中的有机物和水分,将铝灰烧成块状、方便进一步回收与利用。 这,才是第一步。 幸而他过去干过,不必消耗人手来带。 火法回收后,又要无害化处理、铝灰资源化利用工艺。需要借助浸出剂,将铝灰中有害的氟、氯及一些重金属浸出,以期得到可以合格排放的浸出液、污染物含量符合标准的固体废弃物。 汪工捏紧了口罩上的铝条,他深吸了一口气,绷紧了小臂上的青筋——他将铝灰送置回转炉内,任由锅炉炒制、偶尔搅拌两下。漆黑的眼睛里,印着熊熊火光。 火光里藏着季淮山、布满算计的一张脸。 中年男人捏着钢笔屁股,不怀好意地反问他: “走都走了,怎么、还愿意回来?” 刚才,他是怎么回答来着? “当初是因为惜命。” 那么,现在呢? “现在是因为,外面兜了一圈儿,发现最不值钱的就是命。” 汪工半摘下手套,用虎口处抵着、揉了揉盯酸了的右眼。 火烧得太旺了,炙得他眼里都挤出了两滴水。 历经一次重大事故后,工厂显而易见地抓得更严格。车间里来来往往都有安全员盯梢,多数人都不敢随便张望、甚至交头聊一嘴。 汪工候了半天,待回转炉完全炒制后停止加热、冷却后交给下一个工人包装存储的功夫——他偷溜了出去,想蹭一根烟功夫的闲。车间外。 汪工做贼一般地,从裤袋里翻出了一包“和天下”。 他再掏打火机,两根手指摸了半天、白色的兜里层都翻出来了,才猛地想起来、一拍脑袋:终究,还是太久没上工了。 车间里有专人“拍兜”的,每天检查是否携带明火、易燃物。 汪工差点忘了,他的打火机、早被自己扔在了铁皮柜里。 男人只好悻悻地垂头、往角落走,打算放个水就回去,后背却突然被人拍了一掌。不重。 但这不是陌生人打招呼的方式。 汪工原以为是季庭柯。他回头:却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透着狰狞的面孔。 汪工认出来,眼前的人,正是更早些时候、在一期开叉车的曾翔。 只是,他变了许多——只剩下了一只眼睛。 对方的另一只眼睛还用纱布裹着,仅剩的一只眼、迸发出惊人的光。 “你怎么也回来了?” 这句话,汪工今天听过太多次。 他并不关注、也不急于回答。眼神只盯着对方手里的动作。 曾翔手里晃着的,是一支打火机。 汪工的打火机。 汪工记得很清楚,这支火机是他去韫城那天,从饭店里顺的。 上面还印着韫城那家饭店的定制广告,很土的红底白字。 他一把抢了,点了根烟,幽幽地:“你他妈有病吧——没事干、掏老子的柜子?” 对方双手摊开,往后退了一步。 他冲着男人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很大。 “说话别那么刺,柜子都长一样,翻错了而已。” 汪工摩挲着那支火机,一下听出弦外之音。 曾翔真正想翻的,其实是季庭柯的柜子。 他鼻腔里溢出一声哼,也散了根烟给对方。 对方捉着那根烟,来回转了一圈儿。 “和天下。抽这么好?” 汪工猛吸了一口,直到火光燃到烟屁股,才舍得扔在地上踩一脚。 他说:“季淮山赏的。” 汪工要回去了。 曾翔却在背后喊住了他。 “认识你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喝泡腾片的习惯。” 对方目光沉着,似乎意有所指。汪工一下联想到自己柜子里、那个被自己亲手撕掉标签的小管子。 他自然地回头,克制着面无表情、早有准备一般:“是啊,人到年纪了,得保养。” 曾翔将烟夹上耳朵,配合地“嗯”一声。他摸了摸裹着独眼、半包着头的纱布。 “不过,还是少抽点吧。据说某些人、已经连烟味都闻不得了。” “那是还顾虑着,不想死的。” 汪工扯扯嘴角。 “我们这种、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他转身走了。 留下曾翔,依旧穿着那一身灰色的工服,原地立着、若有所思。**远处,季庭柯捏着张“隐患排查表”,从车间里、从工人堆里钻出个头。临到饭点。 这伙工人破天荒地不急,借口“屙屎撒尿”地跑出来。连安全帽都摘了、拿在手上晃,不住地拿眼睛往办公楼那处瞟。 有说:“你挡着我了”。 有的埋怨:“肚子收收、都看不见了。” 季庭柯顺着他们的目光往办公楼的方向眺——没什么稀奇的。 还是一样的风景。 还是那位领着汪工进厂的用人主管。 他是厂里的老人,夹着他万年不变的皮革包,一根烟别在耳朵上当装饰。 男人的目光将要收回了,却听到一声清透的女声。 “那边的车间,是生产什么的?” 季庭柯后背一麻,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微愣住。 他的眼皮颤了颤,不受控制地。 季庭柯知道,自己认得这个声音的主人。 不久前刚通过话,他刚劝过她“回韫城”。 身边“哎呦、哎呦” 起哄的声音远去了,他耳边只有刚刚、女人那一声疑问。 来回、反复地响。 把他继续站着的勇气,一点一点地,拿锉刀刮干净。 用人主管板着张脸,明显没好气地、不太耐烦地:“那是生产铜铝合金材料的。” 季庭柯脖颈处沁了点汗,努力克制住自己再继续盯下去的欲望、好奇心,他慢慢地低下来、沉默地转过头。 可惜,那女声还是不肯放过他。 露出藏在用人主管臃肿的身躯后、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