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很大,拳击场在地下负三楼,乘坐地下电梯下去。
电梯很大,四面都是镜子。 下降过程中,曲棠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人影,莫名有种很恍惚的感觉。 自己怎么就会在这里,成为楼蕴的女朋友。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站在门口,喧闹嘈杂的声音从里面的玻璃门隐隐传来。 有肌肉相撞的殴打声,也有人欢呼尖叫的声音。 隔着一扇玻璃门,曲棠隐约看见了里面的拳击台和底下观众椅上的人。 她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 很快有人过来领着他们从另一扇门进去,到专门的观赏台去。 观赏台位置在上方,视野能很好的看见底下的拳击台和观众席。 拳击场地很大,正中间是一个红色的八角笼,一周都摆着观众椅坐席。 来的人不算少,大家情绪都很亢奋。 他们上去的时候刚刚结束一场比赛,擂台上有不少血,工作人员很快清理干净,吹了声口哨,又有人准备重新上场。 擂台后面站着接下来准备上场的拳击手,看起来年纪都不大。 下面观众席上的人都在纷纷用手里的筹码下注。 而擂台旁边,刚结束上一场的两个拳击手正被人用担架抬了出去,暗灰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深红的液体流了一地。 工作人员麻木的擦掉,又走开,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在意。 “嫂子,你压谁?” 靳乐湛从旁边的托盘里拿出来一个红色和绿色的方形筹码,笑嘻嘻的递给她让她选一个。 曲棠没说话,只转头看旁边的楼蕴。 楼蕴脸上表情很淡,支着脑袋双腿随意交叠着,侧头看她,淡道, “随便选一个。” 他压根不在意输赢。 靳乐湛啧啧几声,“蕴哥,我赢了你那辆悍马可就归我了。” 楼蕴点头,轻描淡写道, “车库里的随便挑。” “蕴哥大气!”靳乐湛立刻催促曲棠,“嫂子,快挑一个!” 曲棠依旧没有动作,视线仍旧看着旁边的楼蕴。 到这里她其实已经大概明白这是在干什么了。 她早就知道他们这群富二代们的秉性。 追求刺激,好玩,不把人当回事。 但真正直面这一刻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后背发凉。 坐在她旁边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他会在party上给自己解围、深夜送她回家、陪她兼职在咖啡厅坐一下午、送她去医院看外婆、会给陌生小朋友拼接玩具模型; 但他也会威逼她假扮女朋友、会不顾意愿吻她、会对这样的血腥无动于衷……也是大家口中的人渣,坏种。 “怎么了?” 楼蕴察觉到她的视线,偏过头看她, “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视线看着她,语气带着笑意,但眼熟其实没什么温度。 边上靳乐湛丝毫没察觉到异样,还在继续催促,“嫂子快选一个,红的还是绿的,要不就红的吧,好兆头呢!绿的也可以,就是蕴哥在这儿……” 耳边声音喧闹嘈杂,各种混杂在一起。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在彼此的目光里看着对方。 楼蕴表情始终没有多大变化,只看了她一会儿,没什么情绪地说, “选一个。” “对啊,嫂子快点,马上就开始了。” 曲棠没选,也没说话,只忽地起身,转身打翻靳乐湛递过来的托盘,直接离开了观赏台。 她径直离开,推开玻璃门出去的一瞬间,身后的拳击场里再度响起激动的欢呼声,八角笼里穿出搏击声。 她毫不犹豫的摁下电梯,上楼,跑出大厅。 已经有些晚了,山庄里面没人什么人。 天黑了,路也不太清晰,她根本不认路,只有些莽撞的往外走。 外面栽种着很多绿植,枝叶茂盛,空气里浮动着很淡的香气。 曲棠却只感觉到胸口发闷,有些恶心,想吐。 她扶在旁边的一棵树干上,弯下腰,开始干呕。 胃里很空,她晚上基本没吃什么东西,什么都吐不出来。 眼眶发胀,泛酸。 胸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一直抱着侥棠的心态跟楼蕴接触,试图欺骗自己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外界那些关于他的传言都是假的。 毕竟,他也有很多温情时刻,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好的。 可直到今天这一刻,所有假象被直接撕开。 刻意被遗忘的恐惧一起卷土重来。 她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可以拿钱走人? 一个月后,两个月后,她要怎么办? 她出事了,外婆怎么办? 旁边递过来一方手帕,很干净,帕子上映着某款国际大牌的logo。 曲棠没有接。 她已经猜到人是谁。 楼蕴站在她身后,神色平静,垂眸看她几秒,淡道, “恶心成这样?” 曲棠没说话,也没转身看他。 “转过来。”楼蕴语调没什么情绪,但是命令的口吻。 曲棠依旧没动,只是开口说话了, “我想结束交易。” 她声音很镇定,但隐隐能听得见颤音。 楼蕴听见笑了声,没生气, “好啊。” 他一口答应,漫不经心道, “那外婆呢?” 曲棠手掌被树干粗糙坚硬的表皮磨的有些疼, “我再想办法。” “什么办法?”他语气挺关心的。 “我会找到的。”曲棠依旧背对着他,灰蓝色的吊带细细的勾勒在她细软雪白的肩膀上,乌黑的发丝随着身体主人的动作一起轻颤。 楼蕴没再说话,只慢腾腾地收起笑,从身后静静地看了她的一会儿,伸手掰过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看清她刚才因为干呕而泛红的眼尾。 但依旧很美。 苍白,纤细,像一朵灰蓝色的百合。 他为她着迷到发疯。 他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微微俯下身,视线跟她直直相接触,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十几秒。 她皮肤薄嫩,几乎可以看见窥见内部脆弱的玻璃体组织,雪白纤细的脖颈上浮现着一道道鲜明的青筋。[1] 是因为恐惧和害怕。 但他却从这轻颤的恐惧中,感觉到再见到她以来从未有过的、几乎被一种因为情动而产生的激素所淹没的情绪。 怎么办? 他好像更爱她了。 就连锈迹斑斑的灵魂也跟着一起战栗。 “宝宝,” 他很温柔的开口,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顺势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将人拉近,漆黑的眼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慢慢地说, “我这么喜欢你。” “你觉得我会让你找到办法吗?” “嗯?” —————— [1]三岛由纪夫《春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