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通别院书房内,萧景榕和那日府中垂花门外的男子一起,两人对坐相谈,皆是神情肃穆。
“奴才给世子爷、顾小将军请安。世子妃派人送来了家书,世子爷可要现在看。” 小厮知道里面的顾小将军,顾峥是世子的至交好友,才敢贸然打扰。 萧景榕本想打发人走,转念一想,并未到约定送信的日子,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又让小厮把信送了进来。 一个信封如常,另一个则是鼓囊囊的。 萧景榕拿起字迹娟秀的那封拆开查看。 顾峥却是被鼓囊囊的那封吸引。 “这落款是……贱妾苏氏,是那日那位仕女图?你爱妾这是怕你冻着,给你寄了床被子。”顾峥笑着打趣。 萧景榕甚至懒得抬眼,横眉低斥:“胡言乱语。” 顾峥笑意不减:“我倒是好奇,她写了什么,这么厚一沓。” “不过是抄书练字。” “那我拆开看看世子爷不介意吧?”顾峥见萧景榕没有疾言厉色,便知他不会动怒,直接撕开信封。 只见那里面厚厚一沓纸,每张都写得满满当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顾峥念到后头,萧景榕慢慢变了脸色,下巴收紧。 他不敢把人惹急了,将手中的纸放下,又忍不住嘴欠:“你这妾室对你的倾慕真是如痴如狂啊。” 萧景榕掩去适才的尬意,放上镇纸,提笔给叶氏回信,不忘反驳顾峥:“她大字不识几个,不懂这些。” “不懂也有不懂的好。”顾峥收了嬉闹的表情,没再纠结情信的问题,“怕就怕懂得太多。” 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萧景榕眼睛里是潭水一般的冷沉,顾峥则是不可一世的狂戾。 谈完事情,萧景榕派人知会仇锦月不去她那处用膳。 仇锦月屋里的东西又遭了殃,名贵的花口茶器被硬生生磕出一条缝。 她压下火气问道:“世子往哪儿去?” “听说……听说……是跟顾小将军去揽月宴。” “揽月宴?干什么的?” “听说是达官贵人们聚在一起游船赏月。” 仇锦月冷哼一声:“说得好听,不就是花船宴吗?上面妓子想必不少吧。把纸笔拿来,我要给我爹去一封信。” 仇锦月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此话并不假。 云通城的揽月宴是风月场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顶级盛宴。 佼人如月情潋滟,秋月在水波濯魂。 转眼已是夜色如墨,云通城的湖水中央华灯初上,轻歌曼舞,彩绸交织着裙纱,美人的身姿影影绰绰,惹得岸上的行人频频驻足翘首。 萧景榕和顾峥坐在二层雅座,从左侧往下看是中央戏台,右侧则可将湖景和游船尽收眼底。 两个轻纱掩面的姑娘敲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瘦小的随侍。 姑娘们分别倚着萧景榕和顾峥坐下,那随侍上前替他们斟酒。 萧景榕一个眼神过去,那随侍竟颤颤巍巍洒了酒,正好流到姑娘的裙子上,酒里泡过药材,带着难看的黄褐色。 “啪!” “没眼的东西!这衣裳你赔得起吗?” 那随侍扑通跪下,连连认错,瘦弱的肩膀抖得厉害。 顾峥拿出银子递给那姑娘:“去换一身儿吧。” 那姑娘这才赔着笑接下,临走之前还不忘瞪了那随侍一眼。 “你替她伺候吧。”顾峥对地上跪着的人说。 随侍抓紧了衣摆,微微抬眼:“奴……奴不卖身的。” 说罢,又迅速低下头。 小鹿似的眼睛眼角一片红,强忍泪水的模样叫人心生怜爱。 顾峥掏出一锭银子:“足够买下你了。” 那随侍摇着头,不肯接。 萧景榕端起酒杯,里面液体微漾,他并未饮下,只是摩挲着杯沿道:“收下吧。” 一双纤细的手终是接过了那银子。 “都出去。”萧景榕挥退她们。 人一走,顾峥直接炸了毛:“我比你差哪儿了?你说她就听?” “人品。” 顾峥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得了吧,你剖开来比谁都黑。” 萧景榕并未反驳,只是侧目看向窗外的一轮弯月,月色如钩,独挂天穹。 “不过你就把她这么放走了?” “不急。” 一刻钟之后,两人准备乘船离开,顾峥看到等在门口期期艾艾的身影,才反应过来萧景榕说的不急是什么意思。 他压低声音道:“奶奶的,她不是不卖身吗?卖给我不行,卖给你就行?……再说你不怕别院那个发疯?”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萧景榕踏上上岸的小船,岸上早已有马车候在原地,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回了别院,顺带将那随侍安排成丫鬟。 “奴伺候公子沐浴。”那随侍壮着胆子凑近他身边,意图明显。 小小的身姿还未长成,萧景榕并无兴致,让她自去安置。 恰巧仇锦月那边差人来请,萧景榕略一思忖,提步往仇锦月的院子去。 仇锦月一身粉衣迎上来,笑魇如花:“妾身为世子准备了醒酒的茶,还温着呢。” 烛影下,萧景榕凌厉的眼神瞥过她,又不着痕迹地收回,随她一起进了内室。 屋里燃着温茶的炭火,又挂上挡风的帘子,暖意弥散开来。 仇锦月褪去外衫,里面的衣服清凉透肤,含羞带怯地递上茶盏:“世子……” 萧景榕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接过,玉扳指的凉意传到仇锦月指背,她顺势靠到萧景榕身侧,一室温情。 下人的耳房却远比不得主子的待遇,寒风透过墙缝直往里钻。 那随侍回到下人住的耳房里,掀开被褥就是一股凉气,用手一摸,竟湿漉漉一片水渍。 明显是有人故意倒了水在上面。 她抿唇不语,扫视周围。有几人睡在床上,皆是双目紧闭,事不关己。 一看就知道操作这事的人她们得罪不起。 那随侍心中已知主谋是谁,却只能靠着床脚坐下,蜷缩着等到天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