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等等！”胡鸾及时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往房间里拉，“把话讲清楚再走。”

　　拉他进房间这事，胡鸾做得随性，全没考虑后果，所以当颐立果真进她房间，还顺手关上门之后，胡鸾的大脑突然清醒，紧接着后悔了。

　　“你别进来，就站这！”她把他堵在玄关位置，房门右侧是洗手间，有效阻挡了内室的风景。毕竟在英国独居了一年，胡鸾独立生活能力很强，习惯收拾房间，实在因为这几天太忙，又赶上例假，房间难免有些凌乱，还有些来不及整理的内衣物。

　　“放心，我不看。”颐立果道。

　　胡鸾将保温桶拎去书桌，拧开盖子，红糖水的热气即时散发出来。说来奇怪，她以前从不觉得红糖水对例假有效，除了在家妈妈给她做，自己很少喝。大概是日玻岛太热带、太异国，红糖水这样充满故乡感的食物一下子击中她，胃比她本人先接纳了这道饮品，胡鸾听从身体的指示，就地坐下，猛喝了一口。

　　“不烫吗？”颐立果问。

　　胡鸾摇头，又喝了一大口。回头再看颐立果，他还站在她给他圈定的那一小块地方，玄关灯暗，他那么高，看上去十分乖巧。

　　“喝完了？”他又问。

　　“没，你装这么一桶，哪能一口气喝完。”

　　“行，那你盖上盖，等会儿再喝。”

　　胡鸾照做，拧着盖子，她故意皱起脸，“回口好像有股饭菜味儿。”

　　“啥玩意儿？”

　　“我说红糖水，这不是装饭菜的饭桶吗？”

　　“我洗了两遍，还用热水泡过。”颐立果狐疑道，“真有饭菜味儿？”

　　胡鸾看他一脸傻样，忍不住笑了。

　　大约是被她的笑意感染，他脸上也泛起微笑，一边放松向后靠着门，一边道：“你要把什么话讲清楚？”

　　胡鸾盯住他，“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看你怎么定义对人好。”

　　胡鸾眼睛往保温桶上指了指，“半夜给人送红糖水这种。”

　　“送红糖水是第一次。”颐立果道，“说实话，我不是有那根筋的人，那根知道怎么照顾人的筋。”

　　“怎么突然就有了？”

　　“我不想瞒你，”他的眼神随这句话而变得认真，“是因为出现了一个讨厌的人。”

　　胡鸾心口一跳，没防备他的答案会这样，迂回又直白。

　　热带岛屿，夜里气温高，外国人不像本地人那样耐高温，因此房间常年需要开空调，然而空调并没能给眼下的氛围有效制冷。胡鸾盯着书桌上的奇怪木纹，道：“你记不记得一个叫王易欢的女生？和我们同校、同级。”

　　颐立果似是想了想，道：“不记得。”

　　“她是我室友，喜欢了你两年。”

　　“嗯。”

　　“最疯狂的那一年，你在tຊ学校、校外，每一场live，她都会去。”今年五月份，胡鸾结束春森的实习回了英国，彼时，她还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回台里，有一天，她和王易欢聊天，提起曾和颐立果共事，欢欢很惊讶，也只是一瞬间的惊讶而已。王易欢毕业后去了意大利，在那里结识了恋人，两人恋情稳定，为了留下，欢欢一直在努力备考，她的人生早就翻去了新篇章。胡鸾当时试探地问过，介不介意自己和颐立果提及她，欢欢表示不介意，还说好奇颐立果究竟记不记得她。“那个时候，你经常送她一些现场小礼物，她以为你认得她。她加了你微信，每次跟你聊天，你都会回复，她以为这会是一段关系的开始。后来她才知道，这些回应只是社交礼貌，你对很多人都这样。”作为叙事结尾的提醒，胡鸾重新将目光转向他。

　　颐立果脸上再次浮现那种难得一见的认真，他出挑的五官共同表达着一种情绪，一种胡鸾辨别不出来的情绪。

　　良久对视过后，他说：“我不否认。”

　　胡鸾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要这么严肃，我室友又没打算报复你。”

　　颐立果默了默，“所以你会不会讨厌我？”

　　“为什么你总担心我讨厌你？”

　　“因为有时候，我自己也讨厌自己。”颐立果道，“不用安慰我，我觉得这很正常，有时候我讨厌自己，有时候讨厌别人，就像我讨厌张天赐——”

　　“你小点声。”胡鸾提醒道。

　　“就像我讨厌张天赐。”颐立果低声重复了一遍，“但我也承认，他有他厉害的地方。人就是这么复杂，因为真实而复杂，所以没有谁能讨谁百分之百的喜欢。”

　　“这么说，你也有讨厌我的地方？”

　　颐立果顿住，他站着，胡鸾坐着，两人一高一低的视线交汇，半晌过去，他点点头。

　　胡鸾心头顷刻间升起一股无名火，“你讨厌我什么？”

　　“你跟我讨厌的人在一起的时候。”

　　“……”

　　高频率听到“讨厌”这个词之后，胡鸾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个曾经很流行的心灵指导，为了让自己内心健康，对这个世界多一些热爱，可以尝试把“讨厌”变成“喜欢”，给自己足够的心理暗示，这样，对世界的喜欢会多一些。可她转念就打住了，不能开这个口，他和她都在工作，他们都是实习生，能不能转正很难说。因此，至少在节目录制结束前，某种界限必须一直存在，不能打破，否则，两人会一起卷入复杂难料的关系里。想到这里，胡鸾决定适时冷硬下来，“时间不早了，我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谢谢你的红糖水。”

　　颐立果闻言，脸上的错愕很明显，不过很快，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点点头，默默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时刻，胡鸾心念一闪，刚刚离开的那个人像个小朋友一样，动辄把“喜欢”“讨厌”挂在嘴边，他表达这些情绪的时候那么自然，好像不觉得这些词已经不属于成年人的说话语境，而即便如此，胡鸾却一点也不反感，甚至和他有天然的亲近感。她想到这一天的经历，她先在沙滩冒犯了方哥，紧接着看颐立果在船上冒犯了张天赐，他们在不同的场合暴露着相同的缺点：不够成熟、不够圆滑、不够世故。

　　她对自己有了新发现，之所以对他亲近，不仅因为他们认识更早，还因为他们都“不够”，且没有强行装出“够了”的样子，就像他说的，人因为真实而复杂，她因为他真实而感到放松。

海岛篇（8）

　　（8）

　　拍摄日期确定，荒岛节目正式名称也随之对外发布：《海岛日记》。

　　傅睿白没能如期先去日玻岛，一是为了等周雾合同，二是吴穹进了医院。

　　吴穹要做个手术，不是什么大手术，只是需要至少半个月恢复期，这么一来，海外拍摄他是去不了，在节目核心人员群里，吴穹将这项工作交给了肖然。

　　吴穹不去，某种程度上来说，对傅睿白是件好事。节目正式立项后，傅睿白拜访了一位台里资深制片人，有过几次海外拍摄经验的前辈。前辈刚开始分享的都是公开经验，傅睿白告别之前，他意味深长地说：“两个人一起管内容，有头部明星、头部广告商，又是去海外拍摄，很容易出事。你记住，做内容，前期策划可以民主决策，执行层面，最好只听一个人的。”

　　前辈说的这一点，傅睿白不是没考虑过，所以才会在合作前和吴穹明确划分了各自职责。她也知道，理论上划分得再细致，真到拍摄，大部分会失效，她已经做好了去日玻岛和吴穹吵架争权的最坏打算。从这个角度来说，吴穹因病告假，算是为傅睿白消除了一道隐忧。

　　可是台领导不这么认为，吴穹上不了阵，章茜比他本人还不甘心，“说实话，这么大一个团队给你来管，我实在不放心。”

　　炎炎夏日，总监办公室冷气十足，节目开机在即，傅睿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和领导发生冲突，对她的谆谆教导，通通照单全收。

　　“吴穹和徐杨之前合作更多，你和徐杨是第一次配合，徐杨这个人，本事大，还有点不服女导演，吴穹在还好，能在必要时候跟你一起，分散点火力，他不去，肖然顶不上这个位置。”章茜直言道：“海岛这个团队，一百来号人，于曦跟你熟，她统筹制片没问题，你管内容，编导加起来二十几个人，还有三分之一是吴穹的人，已经够你头疼，剩下的技术，大量外面请的，你分身乏力。徐杨是台里老人，业内有威望，他来做技术统筹，你要跟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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