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妤冷汗直冒,怔怔地听着容四的哭诉。
“当真是刑部的,用起刑罚来可真是不含糊!老爷都那把年纪了,哪里吃得消?水刑、烙刑……非逼着老爷供出当年党羽,可、可那些人该死的都死了啊,老爷如何再说出他们要的名字来?” 容妤的身子颤抖不已,她光是听着,就觉得可怖。 容四痛心疾首的:“小姐,你想想法子吧,只能你有救老爷,夫人也说了,除了你,容家再寻不到第二个可求之人了!” 多么讽刺啊,他们每个人都在求她,而她,又能去求谁? 一张脸孔刹时从眼前闪过。 容妤心口一慌,当即用力摇头。 不可。唯有那人,万万不可去求。 就是他把她逼到这般田地的,他巴不得她出现在他面前,容妤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谁知,容四却从衣衫里头掏出了一条脏兮兮的绢帕,他递给容妤:“小姐,这是夫人让我转交给你的,是……是从老爷房里得出的。” 容妤接过那绢帕,登时咬紧了牙。 白绢染血,是父亲咳的血。 容妤顷刻间头晕目眩,她险些晕倒在地,只能紧紧地攥着绢帕,颤声问容四:“那些人……还要在府上留多久?” “老爷说不出名字,他们就要一直留着,还要把夫人也关进牢狱。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老爷自己认下当年过错。” “该杀的都已经杀光了,怎就要把人往绝路上逼迫!”容妤气得眼眶发红,尽管她早知这一天会来,毕竟三月之前,事情就已经起了眉目,那从腥风血雨中杀来的沈戮断不会就此罢手。 血洗朝堂并不能解他心头之恨,占据东宫也不能消他多年苦楚。 他早就已经变了,变得她再不敢去端详他面目,这样的人,她如何能斗得过? “小姐……”容四“扑通”一声跪在容妤面前,连连磕着头:“老爷待奴才不薄,若小姐需要奴才这条命,拿走便是,只要能救老爷这一遭,容四万死不辞!” 可即便容四磕破了额头,容妤也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的。 她只能先安抚他起来,艰难地点头道:“你先回去告诉夫人,最晚三天,不,是两日,我一定会让刑部那些人暂且离府的。” “使不得呀小姐,别说是两日,便是半日,老爷这条命也是悬着的!” 容妤一狠心,“好,半日就半日,今夜子时前,定有出路的!” “小姐说话算话?” 容妤点点头,不容置疑。 容四感激不尽,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容妤回到了南殿。 她六神无主地坐在房间里,梅香怯怯地站在门口,探头道:“姐姐,可是去见侯爷了吗?” 容妤恍惚地摇摇头。 梅香一脸无措道:“这已经一日了,姐姐怎也不托个人打探侯爷的消息?他若再不回来,怕是、怕是真要被……” “被什么?”容妤看向梅香,“被谁?” 梅香避开容妤的目光,“妾身是说,侯爷定会被那帮粗野的狱卒欺霸。” 容妤想到沈止总是病恹恹的身子,心里也担忧起来,这便再要起身,奈何一阵晕眩,又是硬生生地坐了回去。 这会儿还咳嗽不停,梅香见她难以行动似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伏在她身边,哭哭啼啼着:“姐姐要是也病了,侯爷便更没指望了,留下妾身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容妤咳了一阵,喝了口茶水压下去,痛斥梅香道:“那你这便先他一步,黄泉路上去等他吧!” 梅香遭怼,神色哀怨,嘴里嘟囔着:“眼下也不是姐姐往妾身身上撒气的时候,若姐姐是嫉妒前几晚的事情,等侯爷回来了,妾身容你们夫妻好生恩爱一阵子便是。” 容妤实在听不下去她的话,挥手遣她出去。 左臂手腕上的烫伤依旧隐隐作痛,南殿的药膏已是医治不好,怕是要留下疤了。 容妤哀叹之际,心里再度想起了东宫。 可她实在是不愿上他贼船。 然而,容四的哀哭,父亲的血帕,沈止的境遇……这些压在容妤的心口,令她喘不上气来。 直到门外忽然传来车辇落地的声音,很快便有侍从来报:“夫人,东宫崔内侍到!” 容妤身子一震,竟在此刻觉得无论是东宫的主还是东宫的仆,分明都是阴魂不散的。 “怎么,南殿夫人不在吗?”崔内侍在院落的高声道:“怎不见她来接见?亏得东宫带来了这月补齐的俸禄呢!” 一听这话,容妤立即起身。 她推门而出,见到崔内侍的瞬间,老奴才装模作样地作了一揖,命身旁侍从呈上了装有两个小红袋的木盘。 容妤眼有疑色。 崔内侍道:“夫人,这两袋装着的是二百,一袋一百,比你要的一百五十还多出了一些呢,还请夫人过目吧。” 容妤顿了一顿,喊来晓灵接过木盘。 晓灵是个机灵的,立即背过身去数起了袋子里的钱,很快就欣喜地对容妤道:“夫人,整整二百!” 容妤面上闪过一丝喜色。 崔内侍便笑道:“夫人这下可以放心了,南殿侯爷吃药的月钱便有了着落,毕竟,他这月可是要好生补补身子的。” 一语双关,令容妤猛地看向他。 崔内侍只管笑笑,转身便要打道回府。 “内侍大人留步!” 崔内侍停顿身形,容妤追上他身边,刚要开口,崔内侍倒抢先一句:“夫人不必多虑,东宫该给的,殿下是一分不会少,但凡是殿下答应了的事,也绝无反悔道理。” 容妤倒也虚情假意一句:“劳烦内侍大人代南殿感谢殿下。” “老奴会把此话带到的。”末了,又道:“夫人也莫要忘记承诺才是。” 容妤眉头一紧。 崔内侍悄声道:“老奴全当夫人默许了,此厢回去,定会转告殿下的。” 容妤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可崔内侍已然出了殿去。 她心乱如麻,竟觉得那区区二百俸禄,倒像是蟒蛇探出的毒信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