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漪说着还作势哽咽起来,楚楚可怜,与素日里并无差别。
苏淮的脸肿得像小山,已看不出面色是红还是白,他伸手扶着地面,狼狈爬起。 “你说你什么都没送过我,那些针线是谁做的?苏澜她根本不会!” “但她为你做了。”苏漪冷笑,“她的女红太差,我根本就做不出那种东西!” “你写个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她就去学女红,你最喜欢的那双护膝,也是她做的呢。” 苏淮看向苏澜。 “你知道那护膝是什么图样吗?” 苏澜笑了笑。 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不信。 回想多年前,逼着长夏教她,在灯下赶工,又想到初学时,被扎得满是血洞的手指…… 真是不值得啊! 其实,她该佩服苏漪才是,能让人如此死心塌地相信。 真是好大的本事呀! 她起身,平静地说:“我只给你做过一双护膝,外穿的,图样是喜报三元。” “颜色呢?” “鹊灰。”苏澜接着说,“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我加了两层绸布,棉花里还掺了鹅绒。” 苏淮蓦地退后两步,缓缓摇头,他想否认,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因为他知道,那护膝里确有鹅绒,是连苏漪都不知道的。 他曾怀疑过,却只以为是苏漪忙忘了,并未深究。 不想竟是有隐情。 他抬头看向苏澜,他好似有几年没仔细看过她了。 她穿着玉色斗篷站在门口,脸小小的,被领子上的兔绒衬得格外柔和。 他在父亲书房见过母亲的画像,是丹青圣手王悟非所画。活灵活现,像真人一样。 他临摹过无数次,虽不如原画生动,却也让他将母亲的样子印在脑海。 而此时,他发现对面的少女,竟和画中的母亲很像! 唯一不同的是,母亲双眉英气,斜飞入鬓。而她却是眉若远山,平添几分柔顺。 苏淮怀疑自己看错了,苏澜打人凶,骂人更凶,怎会柔顺? 可他的脚却像是粘住了。 他竟然在想,如果不是他误会她,帮着苏漪欺负她,她是不是会将礼物亲手送于他? 这个像极了母亲的人,会呵护陪伴他,会代母亲教养他,会喜爱他。 他们不会生疏,不会和仇人一样。 可是,还有可能吗? 他做了那么多混账事,辜负了她的心意,要怎么补偿呢? 他一直认为自己出生就失了母亲,人生注定不会圆满。却没想过,母亲早已将可以弥补缺憾的人留下。 他们是一母同胞,本该是对方的铠甲,可他却把自己变成了刺向她的尖刀。 他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 “阿姐……” 苏淮踉踉跄跄上前,想牵苏澜的衣袖,却被她后退避让开。 “还请苏小爷,莫要这样唤我,我早就与你说过,你我之间再无干系。” 说完她便转了身。 苏淮看着她的背影,凛然决绝,好似再也抓不住,他胸口骤然撕扯开来。 他想,此刻便是拿刀刺入胸膛,将心脏生生挖出,连着血管碎肉一起,也不会更疼了。 “阿姐……” 逐星没给他忏悔的机会,拎起他就走。 苏漪不用人扔,自己主动离开,这锦阑苑不祥,她到死也不来了! 刚出大门,就被苏淮拽住,他咬着牙质问:“你居然敢骗我!” 苏漪现在连戏都懒得跟他演,毕竟,他连利用的价值都没了。 她一把甩开苏淮,冷笑:“我从前有多喜欢你,多愿意捧着你,现在就有多厌弃你!” “因为你实在太蠢,身为唯一的嫡子,你占尽先机,却一事无成。” “以前要我待你好,现在又要苏澜待你好。你没了母亲,就要我们当你母亲,那我们没母亲该去找谁!” “呸!”苏漪吐了他一口,“你比苏澜更恶心!” “你简直不是人!”苏淮骂完又哭起来,“我对你那么好,那么好呀……” 他得了好东西,总是要紧着苏漪挑。为了让她开心,对她言听计从,结果就得了个恶心!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好有什么用?苏澜对你不好吗?你不是害起她来毫不犹豫吗?” “哈哈哈……”苏漪笑得前仰后合,毫无仪态,“看在你蠢得可怜的份儿上,我再给你指条明路。” “人心如铁,忏悔是没用的。活人永远都比不过死人,人一死,什么罪孽都消了。” 说完,施施然走了。 她清楚苏淮的软弱,清楚他的不安,清楚他像菟丝花一样,要凭爱而生。 苏澜那个贱人,狠心至此,怎会原谅他?得不到她的关注爱护,苏淮会死的。 死了好。 死了干净。 只有他死了,苏澜才会后悔,才会痛…… 苏澜并未将刚才的事放心上,上辈子众叛亲离,这辈子必然刀兵相见。 若是每一个失败者的忏悔,她都要心情激荡,那她非患心疾不可。 踩着时间装扮完毕,她带着逐星去荣王府赴宴,长夏留下见苏家各处管事。 小丫头忐忑,问那些管事不听她的话咋办? 苏澜再三承诺,不听话的先记本本,待她回来一并收拾。 长夏才依依不舍送她出府。 天色阴沉,将雨而未雨。 荣王府的春日宴,选的可不怎么是时候。 苏澜刚到荣王府大门,便有个绿衣婢女过来,恭敬询问:“可是苏家二姑娘?” 苏澜点头:“是我。” “王妃已等候多时,请姑娘随奴婢来。” 苏澜被绿衣婢女引到前院厢房,见到了荣王妃卫英。 上一世,苏澜只见过她一次,是老太君寿宴那天,自己被骂不知廉耻时。 当时卫英身怀六甲,穿着绣金红石榴裙,戴着纯金头面,花团锦簇,明艳逼人。 “是我荣王府的席面不够看吗?一个个的不去吃席,在这扯什么闲话!” 她毫不客气的话,让那些看热闹的宾客散了,然后一件斗篷披在了苏澜身上。 “都是小人,惯会拜高踩低,对别人指指点点,你莫往心里去,快回家去吧!” 那是她那日收到唯一的善意。 当时她还感激着,想有机会再去还她斗篷,却没想半月后荣王府挂起白帆。 说是荣王妃难产,一尸两命。 出殡那日,她特意去送,却目睹她的婢女撞死于棺木前。 那婢女死前哭号,说是有人毒害王妃,她自知难逃一死,愿以贱命求在场诸人,将这话带于卫大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