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见她脸色不好,伺候她漱了口便让她躺好,差人灌了两个汤婆子,一个放在腰窝,另一个暖在小腹上。 人生病的时候是脆弱的。 苏澜开始无比的想念阿母,想念谢家,想念外祖父还有阿舅。 幼时她有个头疼脑热,他们会守在床边陪着,全程监督她喝药饮食。 苏澜伸出手来想握谢珩,那手指又细又白,显得格外脆弱。 谢珩心疼得皱眉,习惯性地把手给她,她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安心闭了眼。 还好,阿舅还在。 少女的手很凉,谢珩将手探进被子,去摸她的脚,果然也是冰的。 发热的人总是这般。 “再灌个汤婆子来。” 逐星捧来汤婆子,谢珩塞到苏澜脚下,又把她的两只手放在一起,用自己的手包裹住。 冰凉的触感和掌心的火热泾渭分明,却碰撞出了奇怪的感觉,让谢珩身子僵硬。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苏澜,心口处那种刺痒的感觉又来了,似有什么一点一点的往外钻。 压也压不住…… 第70章 谢珩:你又嫌我老? 手脚暖和了,苏澜觉得舒服了一些,拱了拱软枕,成功将软枕拱到头顶。 谢珩目光不自觉地一柔。 果然还和小时候一样,睡没睡相,再放一会儿,约摸着头又要钻进被子里了。 “好好躺,这样容易落枕。” 苏澜睁眼,眼睛乌黑,看起来没有光亮,又呆又软,声音也是糯糯的:“阿舅,我睡不着了。” 谢珩把软枕给她放好,又将她散乱的几根发丝,轻轻捋顺服。 “那你想做什么?” “和您说会儿话,成么?” “想说什么?” “皇帝。”苏澜抿抿唇,“在猜忌您是吗?” “很寻常的事,太祖设监察院,本是怕皇权独裁,可皇帝又怎甘心大权旁落。” “他想废除监察院?” “废除不敢,架空倒是真的。” 晋帝都在算计,阿舅不是很危险吗?可今日又为了她,在议政殿发了脾气。 “您今日说出身份可以吗?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谢珩眉目深沉,“我已寻那人许久,这次他耐得住,手下的人却不一定。” 苏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直视谢珩,神情郑重道:“我有话要同您说。” 看到她突然严肃,谢珩心里清楚,她大概想跟他讲了,她的秘密。 他一直在等这一天,等她坦白,等她把让她恐惧的心结交给他。 “好,你讲。” 苏澜深吸口气,低声说道。 “我常做梦,梦里是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如果我不提前做什么改变,结果就会和梦里一样。” 谢珩拧眉。 没想到她的秘密竟然是能预兆先机,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你一直睡不安生,是因为你预见未来有什么可怕的事?” 苏澜想把一切都说明白。 她信任阿舅。 可是,真的能全盘托出吗?阿舅如此在意她,若知晓了,还能冷静下来吗? 谢家血案的凶手蛰伏暗中,容不得他们犯错。 她犹豫片刻,低声说:“是的,我梦见自己死的很惨,梦见苏漪夺了我的一切。” 谢珩眉皱得更深:“你梦里的我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护着你?” “我跟您讲过的,梦里我的不幸是从荣王府坠湖开始的,梦里没有你,也没有人救我。” 她两手紧紧攥着被子,控制着身体的颤抖,可眼眶还是发酸。 她告诉过自己,一切都过去了,她带着记忆新生,就是要报仇的。 报仇是让别人怕,不该是自己,可她控制不住。这种由内散发的恐惧,如同附骨之蛆。 她如何也剥不掉。 谢珩握住她的手,声音柔和:“把梦里伤害了你的人说出来。” “您要做什么?” “杀了。” 苏澜摇头:“我知道先机,想收拾他们并不难,难的是要为外祖父报仇申冤。” “我只能梦到和自己有关的事,谢家被屠那一夜,我不在,所以什么也预兆不到。” 谢珩想了想:“那你梦里王家最后怎么样了?听命于谁?” “王家很繁盛,王阁老任内阁首辅,王守义是吏部尚书,王景言大理寺卿,王景和三元及第入翰林院。” “这些还不止,就连王家旁支子弟,也多数在朝为官,任各部要职。” 谢珩想,如此还真是鼎盛至极,王家必须趁早除掉,不然就难了。 “我还梦见苏漪嫁给了王景和,她和王妙希一起进宫,去见一个很尊贵的女人。” “可我听不见她们说什么,也看不到那女人的脸,只知道她穿明黄色宫装,配凤钗。” 谢珩沉默。 这和十三猜的相符,尊贵有权的女人,只是目标更加明确。后宫能穿明黄色的,只有皇贵妃、皇后、太后三人。 谢珩试探着问:“年岁可能判断?” “只能看到满头乌发。” 那年岁该是不太大,太后也排除了。 谢珩:“如果你的梦与现实相同,那这个人不是皇贵妃,便是皇后。” “皇贵妃与王妙希是一母所生,因容貌盛,记在了主tຊ母名下,以嫡出身份进宫。” 苏澜意识到什么,仰头看着谢珩,“所以,不让王家退婚的人很可能就是皇贵妃,对吗?” “极有可能。”谢珩颔首,“她盛宠多年,生下太子,心机手段都不差,朝中势力自然也大。” 说起太子,让人不免想起另一位皇子——琮王。 琮王只比太子小一岁,聪慧过人,深得帝心,未被立储是因为常年缠绵病榻。 琮王是皇后所出,而皇后和谢家渊源更深,深究起来她还是苏澜的亲姨母。 谢居正膝下有两女,长女谢琼华,次女谢婉如,有谢氏双殊,冠绝京都的美誉。 谢琼华明艳大方,为怀王正妃,后怀王继位,被册封皇后,母仪天下。 奇怪的是封后大典前,谢居正与其断绝父女关系,将其逐出家门,从此形如陌路。 谢琼华没有谢家助力,皇贵妃却是王家举家供养,落人一等,怎会甘心? 所以,世人皆知皇贵妃僭越,也知皇后端和自持,多年来虽摩擦不断,倒也勉强相安无事。 苏澜:“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去求证,若真是她所为……”谢珩停顿片刻,“也该血债血偿。” 苏澜猛然又想起一事,觉得很可能和皇贵妃有关。 “我还梦到过严天野,三年后会被一队羽林军截杀。当时他喊了殁毒夺命,以匪养兵。” 殁毒夺命! 以匪养兵! 见谢珩神色凛冽,苏澜忍不住问道:“阿舅可是想到了什么?” 谢珩:“也许滦平郡田庄那些大汉,是以匪名义养着的私兵,这几年多地匪患,怕是都与这个有关。” 苏澜惊得一时不知能说什么。 虽然这八个字的意思不难理解,可她从未敢往这方面想过。 匪和兵怎会相同,到一定程度根本控制不住,以匪养兵不是亡国之祸吗? 王家怎么敢啊! 谢珩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个做梦的本事不太好,以后要配合药老好好医治,总能找到法子的。” 苏澜有点愣住了,她看着谢珩,低声说:“这样不好吗?预兆先机,哪怕只有一点,也能帮到您的。” 谢珩也看着她,眼神透着担忧:“世间有法则,泄露天机怕是会折损福元,况且慧极必伤。” “我不需要你帮我什么,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笨拙一些。” 苏澜哭笑不得:“哪有您这样盼小辈的。” 小辈? 谢珩轻轻拽了下她的头发,语气不善:“你又嫌我老?” 苏澜眼珠子一转,扯住他的手摇了摇,笑嘻嘻道:“傻人有傻福,您的心意我懂,我懂的。” 谢珩在心里叹气。 懂什么你…… 第71章 渣男王景和也重生了 苏澜:“阿舅,我及笄前王家不能提完婚的,还有时间,您千万别急。” 谢珩被她逗笑:“我急什么?又不是我嫁。王家这般无赖难缠,我不理了。” 苏澜点头,阿舅不理会最好,让他们来找她,她和他们慢慢磕。 谢珩戳了戳她额头:“你这小脑袋瓜子里都装的什么?杞人忧天吗?” “我倒希望是呢。” “你莫要太紧张我。”谢珩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今日在宫里怕么?” 苏澜点头:“当时看到铁刺鞭有一点,不过想到阿舅叮嘱过我,也就不怕了。” 谢珩皱眉:“铁刺鞭?” 苏澜恍然,他竟是不知道的,后悔说漏,她懊恼咬唇。 谢珩叹气,戳了戳她脸颊,“把嘴放开。” 苏澜睁着眼,无辜地看着他。 “说清楚,怎么回事。” 苏澜只得如实交代。 谢珩眉目沉了下来,眼眸如暗河里的刀光,澹澹光亮,泛着杀意。 “我同他和历任皇帝同院首并无特别,虽防备却也不至于猜疑,唯一不同的是我们有旧。” “如今看来,他不是忌惮我,而是怀疑我埋了线人,用以控制朝中重臣,这是把我当做眼中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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