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数字大大超过了心理预期,涂睿盯着那个数字又认真数了一遍。
段向屿用笔尖点着几个大项的费用,仔细解释说: “她的眼睛受伤比较严重,我们特地从国外请的专家来做的手术,此外还有神经外科和骨科的手术。术后的康复中很不幸出现了肺部感染,为了保证治疗效果又上了ECMO。这个机器你应该听说过,开机费用是六万,每天的维护费用是5000多,周穗一共用了三天。其余的都是手术费,药费床位费,报销之后会少一些,但不会少太多。” 涂睿搓了搓手,指着那个单子说: “这个我交不了,我得先回去跟学校领导汇报。” 段向屿并不意外,这么大额的费用确实不是说交就能交的,只是有必要提示一下,免得耽误后期康复。 他指了指护士站旁边的机器,告诉他可以在那里打印明细。 普通病房里有患者呼叫医生,段向屿闪身进入病房里。 7床大爷有点健忘症,经常会忘记自己正在医院里治病,一犯糊涂就爱拔身上的管子。 这回是把尿管给拔了,两个护士都摁不住,还是段向屿上前连吓唬带哄的,大爷才乖乖听话,让护士重新把管子插好。 安顿好后,段向屿身上的衣服被弄脏了。 他准备去值班室换衣服,凃睿还没走,追上来拦住他的去路。 跟刚才那阵的彬彬有礼相比,此番明显有些急切。 “这些是尿液,你要不要离远一点?” 段向屿指指身上那一滩湿漉漉的痕迹,好意提醒他。 涂睿松开手,但是并没有往后退,脸上还是端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表情。 “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段向屿很确定,如果他此刻去卫生间,涂睿也一定会跟着进去。 “段医生,我想请问一下...周穗将来出院后,有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段向屿脱下白大褂搭在手腕上,看着他问: “你所说的特殊注意,具体指什么?” 涂睿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 “我上百度查了,国内的医疗技术有限,像是她眼睛这种情况将来很可能要换人工晶体,而且人工晶体的寿命是有限的...她将来会失明的对吗?” 说到这里,凃睿顿了下,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接着说: “还有,如果将来生孩子的话,这个眼睛的疾病会不会遗传?” 段向屿眉头一皱: “你是什么同事,也配问这个?” 凃睿犹豫片刻,又要给这段关系加了砝码,坦言道: “其实,我是她的...男朋友。” 段向屿这才搞明白眼前男人的意图,这是在衡他和周穗这段关系未来的发展方向。 衡量的标准,就是段向屿作为主管医生给出的结论。 段向屿眼神扫一眼涂睿手里那团蜷曲的花瓣,淡淡地说: “周穗答应跟你结婚了?” “啊,还没。” “那你再去百度下,人都没答应嫁,你在这关心下一代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点?” 段向屿说话的语气不好,凃睿听懂了,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坚持着说: “我是有求婚计划的,相信她也会同意嫁给我的,我对我们两个人的感情有信心。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个事....我是我们家族的独子,肯定要考虑下一代的风险。大家都是男人,段医生你也应该能理解我的处境吧?” “不理解。” 段向屿打断涂睿的话,淡淡地说: “不过既然你问我的建议,我建议你先找个幼儿园,把道德品质重修一下,学学什么是责任和担当,基因延续的事急不得。人还没当明白呢,让你当爹太冒险了。” 可不知怎么,临走前又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 “其实,拙劣基因没有必要延续下去。” *** 周穗这次醒过来后,体温一直控制得很好,再过一两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段向屿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换完衣服,出了医院大门,忽然觉得肚子饿得厉害,这几天就没正八经吃过一顿饭。 他去超市里买了点蔬菜,回住处做了虎皮尖椒,炝土豆丝,又做了西红柿鸡蛋卤。 刚煮好面,庞晓鲲推门回来,腰间夹着一个瘪瘪的公文包,脸色铁青。 “住院费交了!按你要求的全是现金,保证没留下任何痕迹。段小爷,您可满意?” 通过柜台缴费会留下监控视频,通过银行卡转账也会留下账号信息,只有通过自助机器交现金才不会显示付款信息,打结算单时只会显示一串随机代码,这是医院自助缴费机的一个程序bug。 只是每台机器能存的现金是有限额的,庞晓鲲存这么多钱,还要找着在监控死角里的机器,忙完这些少说也得两三个小时。 “辛苦了,过来吃饭吧。” 段向屿端给他一碗面,淡淡地说。 看这个态度,是铁了心要当无名英雄了。 庞晓鲲替他心疼那笔钱,急得直拍大腿: “哎不是,这钱不是要留着把你爸老房子买回来吗?我可跟中介都谈好了,房子给你留到月底。到时候拿不出钱来,我看你怎么办!” 段向屿没接话茬,抱着面碗躲到客厅茶几上吃。 庞晓鲲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端着菜和自己的面碗,挪到段向屿边上,看着他说: “我可不是在抱怨哈。为你跑腿我心甘情愿的,我是为你打抱不平。你就这点钱,都给她交医药费了,还匿名交的,这不就是打水漂了么,打水漂还能听个响儿呢!” 晓之以理不管用,庞晓鲲又尝试着动之以情: “哥哥,听我一句劝,叫女人骗了感情可以,可不能被骗光了钱啊!咱们一生能爱上很多女人,可真赚不了几个钱啊!……” 段向屿只想安安静静吃顿饭,不想听他絮叨,踢一脚过去: “爱吃吃,不吃滚蛋。” 庞晓鲲蒙圈了: “操,这是我家,我滚哪儿去?” “那就离远点,挤得慌。” 庞晓鲲抱着碗挪到茶几一角,吸溜一口面,没嚼两口又开始嘟囔: “话虽难听,但该说还得说,你家那房子现在划到博雅的学区,火爆着呢。再过俩月高考一结束,多少家长都得抢着要买这里的学位。到时候人家一装修,你那点念想儿全没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