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染也不想扰了人家做生意,无奈应承了下来。 她既然没有异议,谢行鸢和顾逸川自然没有二话。 只有顾芊一个人身在局外,闹了半天什么都没捞着,也没弄明白 临了暗自嘟囔抱怨了一句: “所以早在这里吵个什么劲?害得本小姐连花灯都没瞧上几盏。” 第35章 等进了雅座,谢行鸢这才记起,给谢琬介绍了一番恭王府三人。 到顾非染时,他还特意多说了一句:“这便是你一直对好奇的顾非染。如何,可是如我所说一般机灵可爱?” 这话一出,就连顾非染自己都有些汗颜。 她脸上仍是不咸不淡,恪守礼仪又给谢琬见了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接着又恢复了一脸的意兴阑珊。 若要她说,她打心眼里不想和姓谢的两人同处一室,如今更只想着要如何能快点脱身。 见她这样,顾芊好似抓住了她的把柄错漏一般,突然就接了一句: “出门时长姐还好好的,眼下面色却这般难看,可是对座中之人有什么不满?” 顾芊的小心思,顾非染再清楚不过。 不过是些上眼药挑拨离间的把戏。 可如今,她巴不得谢行鸢和谢琬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转到顾芊身上去,让她自己能离这对晦气兄妹远一点。 是以她只是不冷不热吐出一句:“非染岂敢。” 没成想,顾逸川却意带警告看了一眼顾芊,为顾非染打起了圆场。 他伸手探了探顾非染额间热度。 随即面上露出几分忧心忡忡,道:“妹妹可是身子不适?都怪我,让你在冷风中站了这么久,不若我们这便回府,如何?” 接着,顶着谢行鸢一瞬间仿佛要杀人一般的眼光,顾逸川一把将顾非染抱起,便要带着她回家。 谢行鸢忍无可忍,厉声喝止:“站住!” 接着,他好似察觉自己失态,又克制tຊ自己,端出长辈姿态温声道:“你与非染到底只是名义上的兄妹,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拉扯可是不妥。” 顾逸川抱着顾非染,只略微回了头,声音一如既往温润如玉: “皇叔有所不知,父王也曾向我提过,他对我分外满意。” “只是我到底半路过继到他名下,他总觉得和我不够亲近,是以还不曾在皇家玉牒上变更我的名分。” “若我有意,和府中妹妹生出了男女之情,到时我与他父子变翁婿,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 谢行鸢面上神色彻底冷沉如霜。 顾芊见之便觉胆寒,一时也不敢再靠近巴结谢行鸢。 又见顾逸川当真不管她,就这般离去了。 她气急跺了跺脚,神色惴惴向谢行鸢和谢琬告了辞,追了上去。 没成想,有人比她脚步更快上几分,带起了一阵压抑的风从她身边经过。 …… 谢行鸢截住顾逸川和顾非染时,二人正在酒楼小门处,准备上恭王府的马车。 因为方才顾逸川语出惊人,连带顾非染此时见了他都有几分不知所措。 又见谢行鸢这般穷追不舍,顾非染叹了口气,语带疲惫道: “谢行鸢,我们单独谈谈。” 第36章 上元灯会人流如织,处处是火树银花,恍若白昼。 非要找个僻静处实是不易。 最后,顾非染无奈请谢行鸢一同上了恭王府的马车,由顾逸川在车外等候。 马车上,二人相对而坐。 谢行鸢从容自若,好整以暇看着顾非染。 顾非染局促不安,尽力缩在角落。 她有些后悔这个在马车上谈话的决定。 此情此景,恰如她刚从刑部大牢被放出来的时候。 也是恭王府的马车,也是她和谢行鸢两个人。 她以为自己终于赎完了罪,可以和他重修旧好。 后来等着她的,却是比牢中酷刑还要残忍的锥心折磨。 心头涌上一阵烦闷的窒息感。 她更加忍不住迁怒面前这个称得上“无辜”的谢行鸢。 是她提出的“谈谈”,此时她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谢行鸢先打破了沉默。 他真诚不解:“你很怕我?” 顾非染闭了闭眼,苦笑道:“摄政王掌生杀予夺之权,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我岂能不怕?” 谢行鸢冷哼了一声:“违心之论。你忤逆违抗我多次,我何时当真与你计较过?” 接着他缓下面色,叹气般道:“顾非染,若你依然这般言不由衷,我们谈不出什么结果。” 顾非染迟疑道:“那今夜……非染斗胆再冒犯摄政王一次,还请皇叔恕罪。” 谢行鸢颔首:“但说无妨。” 得了应许,顾非染索性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语疑问倾囊相告:“非染一直不解,皇叔因何对我如此执着不舍,还这般宽宏大量?” 这回换了谢行鸢略有迟疑,稍微思索了下措辞,他才道:“你我初见,我说曾在梦中见你,并非虚言诳语。” “自前年冬日始,有一女子频繁入我梦中,时而豆蔻年华言笑晏晏,时而二八年华哀声戚戚……我多方打探,终于确定你便是这梦中人。” 听完,顾非染便有所明了。 谢行鸢确实并非重生而来,却不知为何会隐约梦见前世的她。 她柳眉微蹙:“所以皇叔便因这梦中渊源,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想补偿我,便一直包容我帮我?”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讥笑的神情:“这可不像我了解的皇叔为人。” 抬手打断谢行鸢将要出口的解释,她快速轻声道:“那我要告诉皇叔,我也做过一场大梦。” “梦中你指使你的好妹妹自戕也要陷害我,不仅害我受了两年牢狱之苦,还要把我送去西域和亲。最后,我却死在了和亲路上。” “临死前,杀手告诉我,是你不想让我活着到西域。” 说完,她自己有些恍然。 原来她已经可以这般平静地说起这些伤痛。 谢行鸢拧紧了眉头:“这不可能,其中定有误会。” “你也说了,我要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为何还要这般大费周章反复戏耍你?” 顾非染面色转为凄楚,自嘲一笑:“或许是你实在厌恶我对你的死缠烂打?” 她又想起前世,分明是谢行鸢夺了她的清白,临了又嫌弃她残破肮脏。 那一晚,确实是她自甘下贱,竟然还敢对他心存妄想,指望有了夫妻之实,谢行鸢便会舍不得再送她去和亲。 可她也不过是想把自己交给真正的心上人罢了,为这一夕之好,她死而无憾。 但谢行鸢呢?就算他酒醉后神志不清,他作为摄政王的定力呢? 可他不仅没有推开她,反而还束住了她的手脚,按住她不许她有一丝逃离的迹象。 第37章 收回有些走远的思绪,顾非染看向谢行鸢的眼中多了几分冷漠: “且不说后来的事,梦中你给予我的那两年牢狱之灾,也实在令我记忆犹新。” “被关进了刑部的大牢,便没有什么王公贵族和平民百姓之分。狱卒眼中,左不过都是些可以任他们随意摆弄的将死之人罢了。” “第一年,他们似是顾忌我身上没有被降下明确的罪责,哪天出去了找他们麻烦,只是把我关在天牢深处最黑最小的那个单间……除了犯人受刑时的惨叫,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也见不到光。” “那样的孤寂和恐惧足以把人熬疯,我能撑下来,全靠幻想着你能早日消气,接我回家。” “但我没等到你,等到了第二年。狱卒说贵人特意交代了,我坐牢的日子也不能过得太舒坦,要给我点苦头吃吃。” 听到这里,谢行鸢已经对顾非染的经历感同身受般,眼中出现了一些痛苦破碎的光。 他有些想打断她,不是他不忍再听,只是不想顾非染这样自虐一般,逼迫自己详细回忆那些折磨。 可是顾非染不管他,还在语调不急不慢细细叙说。 “于是他们开始对我动刑……虽然不至于断手断脚,可牢中折磨人的刑罚有的是。” “白日里,他们用各种鞭子在我身上留下细碎的伤痕。到了夜里,我鼻中是自己周身经久不散的血腥气,耳边是周围死刑犯那些肮脏下流的调笑。” “我很怕,怕有一天我真的就被扔给了这群亡命之徒糟蹋……而我连自己寻死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这回我终于等到了你……” 说到这,她话音中不自觉带上了点哽咽。 强自压下泪意,待平复了些许,她最后道:“后来的事,我先前已经告诉过你了。” “皇叔若果真相信梦中经历,因为愧疚想要弥补我,就请再也不要靠近我。” 这回换成了谢行鸢感到心头窒闷。 顾非染的这些话,太详细太生动,并不像只是单纯梦中所历。 反而像是真的度过了这样切实两年痛苦的日子。 她这般怕他、抗拒他、想远离他,谢行鸢也能理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