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韵低垂着头,情绪低落。
“我十七岁那年被父母卖了,在府里也算过了两年好日子,谁知主母又去了,我又没有儿女傍身。主君赐金放还。可我能去哪里呢?” “回去也是要被父母兄长卖掉的。谁知道下次就流落到哪里去了?” “我做梦都想买几亩地,盖几间屋子,种田为生。好过像货物一样被卖来卖去,颠沛流离。” 她泪眼盈盈:“公子,咱们大祁能立女户吗?女子要是能像男人一样,能够买房置地,自己出面操持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林公子看到她哀恸的神情,心里一个激灵,讷讷道:“现在不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无子归于其父母。” “不过,以后……以后或许可以。恢复汉唐旧制,应该也不算太难,只是需要人去推动。” 他答的认真。 章韵心里高兴,起身行礼:“愿公子能够金榜题名,仕途顺遂,步步高升,只是别忘了你今日答应我的话。” 林如琢看着她走远。 摸摸鼻子,有些懵,他答应她什么了? 倒了杯茶,喝一口,突然想起这杯子她用过了。 自己的唇上似乎也沾上了她的口脂,有股玫瑰花味儿。 日头大起来,章韵就拎着锄头回去了。 正在打扫院子的大锤吃惊:“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章韵笑道:“日头大,就回来了。” 心说,都已经说上话了,惨也卖了,不回来干嘛? 大锤嘟囔:“哪个庄稼人像您一样,早饿死轮回五百次了。” 章韵拿了花洒去浇花,小院靠墙种了一排玫瑰花。玫瑰早谢了,外围又种了一圈菊花,要等下个月底才开。 窗户底下种了几株芭蕉,叶片翠绿肥大,就是长不高,年年这个样子。 大锤拿出衣服准备洗,看到自家姨娘漫无目的的瞎弄,出声提醒:“您快歇着去吧,不是要看书吗?我借了两本,你只看了一本。要是实在没事做,给老爷做件里衣或者鞋袜也行。” 章韵反驳:“以前做了那么多衣物鞋袜,还没送出去呢!” 这么一说想起来,跑到屋子里去翻箱子。 挑了一件白色素纱中衣。 都是以前章姨娘做的,便宜了她。拿去送人情。 今晚带这件衣服去,也不算师出无名。 只要见了他的人,她就有办法哄他。 章韵把衣服拎给大锤:“洗洗,有股子樟脑丸的味儿。” 大锤洗衣服,她搬了个躺椅在廊下躺着看书。 章韵看书很快,一本书一会儿就翻完了,百无聊赖的问大锤:“你说,我要是出去了,给我爹娘一笔钱,然后让他们给我找个靠谱的男人嫁过去,成不成?” 大锤停了搓洗,认真想想,道:“你家里人每个月到了发月例的时候就来府里闹,哪次您不是拿了一半的月例给他们,他们还嫌少呢!” “还是主母替姨娘打发了他们,这才过了一年好日子。如今姨娘长开了,通身的气派,要想在他们手里嫁个好人家,我看悬。” 章韵想想原主那一家子,真是糟心。 以前她小的时候,卖勾栏院倒不至于,好歹她爹是秀才公还要脸面。她又勤快。母亲出去杀猪,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她操持。一个锅里吃饭十几年,多少有些情分在的。 母亲也疼她。 和她的儿子们比,自己要让步,但也不至于丝毫不顾及她。 但这次出去就不一定了。 她是二嫁之身,给人做过妾的玩意儿。 离别三年多,那点亲情可能早就所剩无几了。 大锤用力搓衣服,嘟囔:“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嫁过去了,到底嫁的是人是狗?” 不能立女户,父母亲眷不靠谱。 她纵然有五百两巨款,竟找不到好点的出路。 章韵揉揉太阳穴。 以前看小说,人家穿过去都混的风生水起,就她被困在这小院里一筹莫展,只能出卖色相。 头痛! 讲真,要不是林如海长的好,气质佳,她真的下不去口。 晚饭后各处都来支明日的花销银子。 厨房支十两。 除了买鸡鸭鱼肉,还有鸡蛋。 章韵指着账上的记录:“什么家庭啊?天天要支二两银子买鸡蛋!府里统共这几口人,一人两个蛋也不至于花二两银子吧?” 一两约等于两千块,二两就是四千块,哪怕土鸡蛋产量低价格高,每天四千块的鸡蛋不得撑死? 厨房的大婶面皮发红。 呐呐道:“以前采买不是我做,我也不了解,就按前面的账走。” 章韵摆手:“以前怎么样,我不追究,以后要按市价来,否则等我禀明老爷,提脚卖了都是轻的。蔬菜也都是自家庄子上每日送来,怎么还支菜钱?” “是,是。” 花匠一看厨房受了责难,到嘴边的报价又吞了回去,换个说辞。 “夏季眼看结束了,府里的花儿也要换一换。我寻思着,别处不论,老爷最喜欢的听风阁前要种上菊花。这一项我打听了,二十两不一定够。” 章韵震惊,原来古代的大户人家,花草种下去,换季就要换掉,以保证家里随时都花团锦簇。 她其实不大了解林如海,不知道这花在他眼里是不是必须的精神追求。 要不是必须的,那这项也可以省了,冬天换成粮食衣物捐给慈幼局也是一份心意。 “府里哪里还要换花草或者修葺吗?你明儿检查完,一并报上来,我再和老爷讨论。” “是。” 管家又带了两个师傅来,说是季末了,秋天的衣裳要做起来。 “都是府里用惯的铺子,今日先选料子款式,议定价格和件数,明日再来量尺寸。” 俩师傅递上布料册子,叫章韵选。他们在边上做推荐。 章韵翻着册子,问了价格。面料和夹棉量不同,价格也不同。 一切都按府里旧例办,只是价格又谈了谈,一番唇枪舌剑,比往年便宜了三两银子。 两个师傅见了鬼一样。 心说,果然是小妾,上不得台面! 往年贾夫人在,哪里会计较这些,办完差,还要赏几钱银子呢。 等人都走了,章韵仰脸对大锤道:“大锤,明儿去跟管家领三两银子,这是我省出来的!既没动府里的利益,又省了钱,归我。您说是吧?” 管家摸摸自己的额头:“是,是,您说的是!” 赵信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位主儿。 她好像说的也没错,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大锤看赵管家一脸便秘的走了。 她不由问:“姨娘,您这吃着老爷的饭,还明目张胆的往自己怀里搂银子,会不会不太好?” 章韵起身,揉着腰:“回去吧。我的辛苦钱,想必老爷没空理我。” 等她洗个澡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各处都点上了灯笼。 章韵带着白天找出来的那件素纱中衣,熟门熟路往林如海的书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