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琳为女儿倒了一杯牛奶放在桌上,示意她喝掉:“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小澍还继续上学呀,这次你陈莉阿姨不去,她陪着小澍呢。” 听谢琳这么说,李宜杉松了口气,忆起晚上见彭霖澍时,她就感觉很不对劲,想来他早就知道了。 李远衡也说:“你们这些小孩别想太多。你陈莉阿姨没去,就说明那些事情你彭叔叔一个人可以解决。” 李宜杉捧着透明玻璃杯,吮了一口牛奶,上唇沾了一圈奶白。她默默点头,坚信只要找到解决的办法,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临睡前,李远衡和谢琳特意嘱咐她:“快考试了,这件事就不要再去问小澍了啊。” 李宜杉当然不会去问彭霖澍,她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况且第二天一早,她和景如歌还有盛放一起站在楼下等彭霖澍上学,等的都快迟到了,也不见他的踪影。 情急之下,三人急忙赶往学校。大课间时李宜杉跑去五班找他,恰好在门口看到正在收小组作业的柏莹炜。她抱着怀里的几本作业,靠着墙对李宜杉说:“彭霖澍请假了。” “你……不知道吗?” 李宜杉闻言愣住,彭霖澍请假了,她和景如歌、盛放都不知道,偏偏柏莹炜知道。盛放还和彭霖澍一个班呢。 想到这里,李宜杉笑的勉强,她对眼前这位彭霖澍的绯闻女友摇摇头,当即决定中午放学后去彭家问问。 回班路上,李宜杉穿梭在高一年级的走廊内,短短一段距离,却有许多议论的声音入耳。 定城一中高一级有好几个教职工子女,大家同在旁边的家属院里住,没有什么事情是了解不到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传不出去的。关于彭家的流言一早就散布在各个角落。 教室里,楼道内,操场上……他们说话时窃窃私语的声音显得他们自己才是做了亏心事的人。 中午放学,李宜杉先跑了一趟四楼,敲门后等了许久都没人来开。彭家没人。回到家后,面对李宜杉的疑惑,李远衡和谢琳起初还支支吾吾,后来在她的不断追问下终于烦了,干脆说:“你好好复习,别操心这些。小澍只是和你陈莉阿姨出去几天,他们会回来的。” 坐在桌边的李宜杉咬着筷子头,即使看上去面无表情,可实际上她觉得这些大人都是骗子。 下午上学时,见到盛放和景如歌,她问:“你们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三张脸你看我,我看她,最后也只是摇头。 第一节是体育课,五班和七班一起上,学太极拳。彭霖澍手长脚长,一套动作下来刚中带柔,往常都是他带大家练,可这节课体育老师什么都没说,只是走上前,亲自教授新的动作。 半节课的太极拳换半节课的自由活动时间,李宜杉跟吴圆圆绕着塑胶操场的最外围走了一圈又一圈。 路过单双杠,上面坐着自己班的两个女生,李宜杉听到陈婷婷对吴雪说:“五班那个彭霖澍怎么不在啊?平时看惯了他在前面带着大家练太极,体育老师今天一来,还怪不习惯的。” 吴雪压低声音告诉她:“你还不知道啊?他爸爸赌博,欠了很多钱,跑了!” 陈婷婷一脸惊讶:“还有这事儿?” 吴雪暗戳戳瞥了一眼周围,音量更低:“我同桌刘家童,她爸爸不是高二的历史老师嘛。人家都是教职工子女,住一个小区,家属院都传遍了。” 陈婷婷八卦起来不甘示弱:“嗷嗷,我记得他高一就交女朋友了,特别漂亮,就是运动会的时候五班举牌的那个。” 最后,吴雪一句话概括:“家里有钱呗。” 李宜杉站在近处听了一会儿,拉着吴圆圆走了过去,露出一副假笑的模样问两人:“你们聊什么呢?” 与此同时,一旁的乒乓球桌边,挽着袖子、身穿紫色卫衣的漂亮女生也踱步过来,手里拎着一只乒乓球拍,站在李宜杉侧前方,脑后垂下来的马尾辫随她的动作而晃动。她的发绳李宜杉很熟悉,正是运动会上那只随着五班的队伍翩翩飞过的银色蝴蝶。 柏莹炜。 她打量着对面的女生,缓缓开口:“你们说我男朋友什么呢?” 两个坐在双杠上的女生见状,立马从高处一跃而下,平稳落地后快步逃离了她们的视线。 “还是没有消息吗?” 李宜杉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柏莹炜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也想知道他的消息,甚至想回到世界末日那天晚上,死命拽住他的袖子,把他带回家属tຊ院去,但当时的李宜杉什么也没做,于是现在她也只能在别人问到自己的时候无奈地摇头。 其实那些天景如歌和盛放也在四处打探消息,三个人推翻了大人们编造出来哄骗他们的整个故事的温柔版本。 至于李远衡那句:“进生跑了”,其实是真的逃了的意思。彭进生之前那个医疗器械公司的资金链断裂,为了挽救当下的局面,他跑去跟合伙人谈钱,不料却误入赌局,染上了赌博。起初彭进生赢了很多钱,但也因此被套牢,被套牢后一赔再赔,直到有人上门讨债,他才跑到外地躲了起来,就连陈莉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彭霖澍知道这件事之后,一声不吭地离开家,带走了平日里用的那部手机,只给陈莉留下一张纸条,说他要带彭进生回来。 那天以后,陈莉便整天在家以泪洗面。她的娘家人看不过去,就将她接回了家。 但此时知道这些的李宜杉并没有将消息告诉柏莹炜。 柏莹炜又问她:“彭霖澍走之前有说什么吗?” “嗯。” “什么意思?” 李宜杉答:“他只回了我一个‘嗯’。” 高一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彭霖澍缺考。那段时间,关于彭进生的消息被一传再传,有人说他逃去了新疆,有人说他跑去了国外,还有人说他就躲在当地,哪儿也没去。每个人都更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两天后,考完试的李宜杉获得了玩电脑的权利,她登录QQ给彭霖澍留言。 「彭霖澍,你在哪儿?看到留言的话,一定要给我回复。」 半晌不见动静,她不甘心地盯着自己在对话框里的留言,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我QQ在线的机会不多。」 一月十一号,放寒假的第三天,定城下了一夜的雪。早起看雪的李宜杉无所事事地打开电脑,登录QQ后,熟悉的提示音响起。聊天界面里有一个对话框一直在闪动,点开一看,果然是彭霖澍。 失联了十几天的彭霖澍终于回了李宜杉的QQ消息。 对方顺着网线告诉她:「别担心,我过年就回来了。」 她问:「你到底在哪里?」 一粒毫不起眼的石子沉入汪洋大海,李宜杉没有等来他的回复。 农历腊月二十一,此时家属院里的居民都在陆陆续续筹备年货、打扫屋子。李远衡和谢琳一大早就出了门,李宜杉擦着玻璃,目光忽然定在窗外的某一点处。她看到了他。 李宜杉趴过去打开窗,冲他挥挥手,热情地喊他的名字:“彭霖澍!” 彭霖澍闻声脚步一顿,他在楼下驻足,抬头精准定位到正骑在三楼阳台上擦窗子的她。 李宜杉大声问他:“你回来啦!” 她太开心了,以至于忽略了很多细节。 中午李远衡和谢琳回到家,两人一身素色,表情凝重。从他们的聊天内容里,李宜杉才知晓彭进生也和彭霖澍一起回来了。 彭霖澍没有食言,他真的带彭进生回家了。 只是,原本应该回家过年的人此时已经做好了遗容整理,就停在定城市殡仪馆里。 李宜杉不敢相信,她连忙踉跄着上楼去找彭霖澍,可是越靠近彭家的门,她的步子越缓慢。 她没见到他。留守在彭家的亲戚们告诉她,刚才彭霖澍回来了一趟,没待多久又去了殡仪馆。 农历腊月二十二,北方小年前一天,谢琳从衣柜里给李宜杉找出一身黑色衣服。 明明之前为过年专门买了一套水蓝色的棉衣、黑色裤子和长靴,看样子,妈妈是想让她换一套衣服穿。 李宜杉没来得及辩解,就见谢琳红着眼,低声说:“明天是小年,杉杉跟爸爸妈妈一起去送送你彭叔叔。” 李宜杉直起来的腰背回落进了沙发里,她缩在有暖气的房子里,感叹今年的冬天真是冷极了。 据说彭进生去世时形状惨烈,不便让前来吊唁的人目睹遗容,李宜杉跟在父母身后走进灵堂时,只见到了挂在最中央的巨幅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彭进生,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面带笑容,与前来送别的人远远对视着。 李宜杉不禁想起十二年前,2000年,也是腊月二十三,即将迎来三岁生日的她,在从前那个家的大门口第一次见到外出回家过年的彭家三口时的情形。 所谓“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吧。 黄白双色的菊花和各类花花绿绿的纸扎围成一圈,紧挨着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