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也曾问过江语怜,她承认过。 真相变得混乱,沈时烬又去了芙蕖宫。 一夜过去,芙蕖宫里还留着些许喜气。 宫女们见他便跪,却来不及进去通报一声。 沈时烬便这么撞见了他要找寻的真相。 “娘娘,您昨夜受委屈了。” 这道声音是江语怜身边的侍女。 “委屈?不过是我做给沈时烬看的戏罢了。” 接话的声音沈时烬再熟悉不过,是江语怜。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令他浑身的血液都涌上脑袋。 沈时烬蓦然闯了进来,压着怒气质问。 “你说的,可是实话?” 倏然响起的声音将那给江语怜梳头的宫女吓了一跳。 她跪得利索,可江语怜却好似有恃无恐一般,缓缓起身。 “当然是实话。” 她长发未绾,素着未施粉黛的脸与他对视,眸光竟是说不出的凌厉。 好似蛰伏已久的狼,此刻终于丢掉了羊皮露出了真面目。 “臣妾这里还有很多实话,陛下想听吗?” 她的指尖灵活得像毒蛇的信子,游走在沈时烬的颈脖。 轻柔的气息落在耳畔,搅碎了她曾经的温柔体贴。 沈时烬瞳色微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垂眸望着眼前这个变脸如翻书的女人,没有错过她眸中的嘲弄。 “当年,那把伞是不是你送的?” 他紧盯着这双漂亮的眼睛,问起他最在意的事。 在他看来,那是一切的开始。 此后的一切特殊、一切的信任都是来自于最初的善意。 眸光之下,江语怜笑得放肆,说出来的话却剖开了他的心。 那话里是血淋淋的真相。 “那天我从未经过太后殿前,春寒里等雨送伞,会做这种事的人只会是我的傻姐姐啊!” 第14章 她的笑容近乎妖冶,深深刺痛了沈时烬的心。 他脸色微白,咬牙继续问了下去。 “你曾说的那些图纸……她伤害你的话……也都是假的?” 闻言,江语怜似乎愈发的高兴了。 她眨了眨眼睛,语气不急不缓,如同生锈的刀子一刀一刀改写他心中确认已久的事。 “那些图纸,是她当着我的面画的。” “我只是记住了它们,再连夜画了一份给你。你竟然也会信。” “至于伤口,当然也是我自己弄的,只是为了能让你更讨厌她一些而已。” 话音落下,江语怜语气稍顿,再开口时脸上笑意更深。 “陛下,您还要问吗?我还可以说很多。” 沈时烬死死捏着她的手腕,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他想起很久以前,盛朝闹饥荒,先帝向群臣要解决之法。 江月澜为了帮他,又是去田间亲自动手,又是找农民调查。 她忙了数日,不眠不休废寝忘食,最后给了他几份图纸。 那些图纸中,生产用具得到了极大的改良,一眼就让他看见了美好的未来。 那时江月澜的眼底是藏不住的疲倦,眸光却是亮的。 “有了这个,百姓生产之事定能解决。” 她心有百姓,却从未想过走到天下人面前。3 可是,那时候的他却以为江月澜是装模作样。 他愈是想,心中愈是痛得要将他的血肉都搅碎一般。 悔恨之时,沈时烬一把掐住了江语怜那截脆弱的颈脖。 “江语怜!朕要你偿命!” 他暴怒的声音响在芙蕖宫里,手指不断收紧。 十三年的信任,在今日被他最爱的人亲手碾碎。 他尤记得曾经,她是如何对自己诉说委屈,如何真心待他的。 转眼间,他拿来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她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而他一直以为的鸠占鹊巢,根本就是江语怜编造给他的谎言。 杀意弥漫在眼瞳中,昨夜那突如其来的头痛又毫无预兆地来了。 江语怜的脸渐渐因为窒息憋得通红,她终于也感到了一丝痛苦。 可是,她的眼中只有快意。 沈时烬松开她将她丢在地上,眸中猩红未消。 “十三年,你骗了朕整整十三年!” 他看着地上大口喘息的女人,恨意如丝漫上漆黑的瞳孔中。 若不是她,他又怎会误会江月澜? 若不是因为她,江月澜又怎么会死? 沈时烬脸上的神色不断变换,逐渐变得阴鸷恐怖。 江语怜看着他,心里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感。 “我承认,我蛇蝎心肠,我骗了所有人。” 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承认,身形不稳地从地上爬起来,笑容讽刺地反问他。 “可是你呢?沈时烬?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过错?” “你宁愿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善意。却不愿意相信眼前所见的真实。” “这三个月,我看着江月澜从一开始的解释反驳,慢慢变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她像个疯子一样大笑起来,像是一点都不畏惧死亡。 “我在想,你们两个有时候还真是像极了。” “都是喜欢自以为是的拯救别人,结果呢?” “她被她挚爱的人逼死了,而你……这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之中!” 她的话落在沈时烬耳朵里无异于火上浇油,沈时烬的眸中怒意更盛。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评判朕的过错?!” 他的声音越怒越是冷,冷得让人心底发寒。 “朕要让你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第15章 就在沈时烬准备开口之际,陆宁海从殿外进来。 春日里,他的脸上竟满是因四处奔走而冒出来的汗。 陆宁海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于理来说不该如此。 “何事如此慌张?” 沈时烬眉心轻蹙,问了陆宁海来意。 “启禀陛下,由丞相为首的一众大臣求见。正在勤政殿外候着呢。” 陆宁海颔首低眉回道。 “知道了。” 沈时烬应了声,前往勤政殿。 今日休沐,无需上朝,可是勤政殿外却跪了一片。 见他过去,朝臣跪拜,还不等他开口,众人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国泰民安,恳请陛下焚烧妖女!” 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勤政殿外,沈时烬却一下子冷了脸。 眼前的景象和何等的眼熟。 两日前,这群人就跪过一次,要他诛杀妖女。 如今,人已经死了,他们又跪在了殿前。 沈时烬的眼中滑过一抹讥诮,开口时语气森然。 “朕竟不知,你们这样惧怕一个死人。” 死人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他的心尖刺痛了一下。6 苦涩从那痛处蔓延开的时候,众臣之首的丞相开口了。 “焚烧妖女乃民心所向,请陛下下旨!” 他的声音坚定得像是要奔赴战场的士兵,仿佛无所畏惧一般。 满口是民心,满嘴是江山社稷、国泰民安。 怒火在血液中沸腾起来,流入心里的时候灼烧着他整个心脏。 他怒不可遏地开口。 “洪水肆虐、大地干旱、山匪作乱,这些时候你们怎么不想着百姓?!” “这些时候你们为何不联名上奏给朕一个良策?!” “再让朕从你们口中听到妖女两个字,杀无赦。” 天子震怒,群臣提心吊胆,慌忙请罪认错。 沈时烬罚他们跪在殿前思过,走入殿中。 自他登基以来,勤政殿便是他处理公务的地方。 刚坐上皇位的时候,他的权利尚不稳固,朝野上下还有其他皇子的党羽。 他忙于朝政,连皇后所在昭明殿也极少去过。 江月澜却从未埋怨过他,时时陪他处理公文到深夜。 思及至此,沈时烬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舒心的笑。 目之所及之处,有一方砚台,砚台边上刻着一个寒字。 那是江月澜为他寻来的。 他还记得,江月澜送他砚台时说的话。 “我不识得哪些砚台珍贵,不过我送是并非砚台,而是砚台边的红袖添香。” 她笑意浅浅地说了情话,此后竟从未忘记过她的诺言。 这方砚台他用了多年,即使是废后之际他也没将这块东西丢掉。 不知是习惯,还是那时就已心生不忍。 沈时烬眸光柔和,心里的苦涩越愈发深入。 空气中氤氲着一股香气,本是熟悉到了骨子的的味道。 可现在,这熟悉感却让他四肢百骸都跟着发痛。 那年夺嫡之争,他精神不济,暴躁易怒。 他日日要提防皇兄们的眼线,小心谨慎,步步踩在刀尖上。 江月澜见不得他憔悴,便制了安神定心的香。 一些点着夜里用,一些做成了香囊伴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