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郑院正没必要这般快地做出决定。
圣驾确实走了,但距离也就几里地。 郑院正努力追赶一下,还是可以追上的。 并且,这一路上都是人马,叛军还在后面。 郑院正在队列中追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但,他却不想追了—— 皇帝可以丢下他一次,便能丢下他无数次。 此去蜀京,数千里之遥。 而他们不过才走了四五十里路,就已经被丢下了一次。 郑院正不愿去想,接下来的路途,他会丢下多少次? 如果还是在京城,如果元安帝还是深居皇宫、高高坐在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郑院正肯定不敢有什么大不敬的想法。 然而,此刻,所谓的天子也不过是一个听到“叛军来了”,就落荒而逃的废物。 褪去了皇帝的光环,皇权也就没有那么的可怕。 左右不是自己先背叛的,自己只是年老体衰,追不上御辇,这才只能无奈的跟在后面。 不怪他! 真的不能怪他啊。 “走!老郑,我带你去拜见殿下!” 朱大厨不知道郑院正内心的波动,他只知道,自己的老友也愿意“弃暗投明”。 自此以后,他们两个又能在一个主子麾下做事了呢。 …… “郑院正?欢迎!欢迎之至啊!” 沈婳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真是想啥来啥啊。 昨晚她还在县城的街头溜达,想着怎样才能忽悠一个大夫一起走。 没想到,今天一早就有了惊喜。 可不是惊喜? 郑院正,太医院的头儿,不管是官职还是医术,都是最高的! 有了他的加入,那些即将长出霉菌的糨糊,就有人研究了。 沈婳对于真正的人才,绝对是求贤若渴。 她热情诚挚,不但专门给郑院正分派了一辆单独的马车,还给他安排了两个小太监当帮手。 另外,沈婳还从自己在御药房搜刮的药材中,拿出一部分,送给郑院正做见面礼。 除了“礼多人不怪”的道理外,沈婳也是在展露实力——她可以弄到珍贵的药材,也能养得起一个太医! 郑院正人老成精,又常年在太医院、皇宫当差,自是知道这些弯弯绕。 若是放在平时,郑院正还真不稀罕什么百年人参、千年何首乌、冰山雪莲之类的药材。 好歹是太医院的院正,自己家里也是开药铺子的。 郑院正是见过好东西的。 但,现在不一样,大家在逃难啊。 出宫的时候,根本就来不及收拾东西。 就像是郑院正,他甚至连家眷都来不及待,就被太监们簇拥着上了马车。 唉,叛军进城了,也不知道自家有没有受到劫掠。 家里的老弱妇孺们可都安好。 连家眷都顾不上,珍贵药材什么的,也没有收拾太多。 比如前两天,元安帝受了惊吓,气色不太好。 郑院正开了安神的方子,其中一味犀牛角,就找不到。 还是高忠良跑去镇上的姜宅,找了姜砚池这个陛下的干儿子,才拿到了犀牛角。 元安帝的手边都没有这么多的好药材,先皇后所出的公主却能一掏一大把……郑院正不傻,真的,他知道该如何选择。 “臣,谢殿下赏赐!” 恭恭敬敬的跪下,郑院正规规整整的行了叩拜之礼。 自此,他就是公主殿下的人,追随公主殿下一路去蜀京。 至于京中的家人—— 就在郑院正百般纠结、万般痛苦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沈婳的声音:“听说你的家人还在京城?” 郑院正猛地抬起头,眼底带着些许意外,以及星星点点的希冀:“是的!” “我们现在人手不够,而京城的情况不明,不好冒然返回。” “等我们多招揽些人手,京城那边形式明朗些,我就派人回一趟京城。” “不只是你,郑院正,还有你高盛,你们所有人,只要还有牵挂的亲人,我都会想办法让你们团聚!” 沈婳非常诚恳地画了一张大饼。 郑院正惊喜不已。 高盛等人也难掩感动。 多好的主子啊,不只是救了他们,还愿意帮他们一家团聚。 或许,这张饼永远都没有吃到嘴里的那一天,但作为主子,能够想到他们的家人,能够说出愿意帮忙的话,就已经非常难得。 对比隔壁的某位皇帝,慢说奴婢的家眷了,就是奴婢本人,说丢下就丢下! “叩谢殿下恩典!” 众人齐齐跪拜行礼。 沈婳望着矮了一大截的一群人,颇有些不太适应。 “起来吧!咱们也赶紧起程!” 他们的已经在队伍的后半段,若是再耽搁,就要垫底儿了。 而叛军的铁蹄就在身后。 不想死,就只能快一些。 “是!” 众人又是齐齐应声,然后按照昨天分配好的位次,分别上了马车。 沈婳扶着王嬷嬷上了凤辇,还有高盛、两个小宫女一起。 高盛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内侍大总管。 除了吃饭休息,他时时刻刻都会跟在沈婳身边。 沈婳也满意于高盛的伶俐、有眼力见儿,对于他的“擅自做主”,也就没有反对。 关键是,高盛这人颇有些运道的。 朱大厨是他的干爹。 而郑院正又是朱大厨带来的。 沈婳麾下的专业人才,目前就朱大厨和郑院正两个,而他们的到来,都跟高盛有关系。 这样有好运的属下,沈婳真的愿意重用。 “……殿下,刚才在千牛卫的军营,奴婢发现了一个人才!” “姓苟,诨号狗子。” “他啊,不但有个狗鼻子,还有狗耳朵,隔着十几里,都能听到马蹄声……” 高盛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特长,凑到沈婳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沈婳听得眼睛又是一亮:人才啊!这是天生的斥候! 高盛略带可惜地说道,“可惜,他是千牛卫,现在陛下还倚重这些兵卒——” 不会像舍弃郑院正一般,把兵卒们也舍弃。 公主想要捡漏,还要等时机。 比如,病了,或是受了重伤,成了累赘,自然就会被丢掉。 …… 姜砚池遵从元安帝的旨意,抄了泾县县令以及几大富户的家,金银、粮食等装了一马车又一马车。 圣驾已经离开,大部队的尾部也动了起来。 而京城方向的官道上,已经隐约能够听到马蹄声。 叛军马上就要到了! 姜砚池不敢耽搁,赶忙催促麾下的兵卒动身。 他的头,疼得厉害,不是以往的疼,而是、而是—— 他,发热了,额头滚烫,俊逸出尘的脸上,透着不健康的潮红! |